第一章 血染重生

沈青禾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睛，喉间还残留着前世鸩酒的灼烧感。绣着并蒂莲的锦被湿漉漉贴在身上，雕花木窗外透进的天光刺痛了双眼。这不是冷宫，而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小姐可算醒了。"铜盆哐当砸在地上，丫鬟春桃跪在床边抹泪，"前日您说要给二小姐送新裁的春衫，怎会跌进莲花池？若不是巡夜婆子瞧见..."

青禾攥紧被褥，骨节泛白。前日？她分明记得自己饮下鸩酒时，正是建安十七年的秋分。而此刻案头的黄历上，赫然写着建安十三年三月初七。

"春桃，取镜子来。"

铜镜里的少女眉眼如画，左眼下那颗朱砂痣鲜艳欲滴。这是她十五岁的模样，尚未遇见那个人面兽心的太子萧承烨，更未经历后来剜目断指的酷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提醒她这不是梦。

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青禾将铜镜倒扣，抬眼便见沈月柔提着食盒盈盈而入。她穿着青禾前日送去的水红襦裙，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正是上个月青禾生辰时父亲赏的那支。

"姐姐可算醒了。"沈月柔将食盒放在案几上，杏仁眼里盛满担忧，"那日见姐姐落水，吓得我整夜诵经祈福。这是特意让厨房熬的参鸡汤..."

青禾盯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自己的遗物，前世被这庶妹哄骗了去，最后竟成了诬陷她私通的证物。

"妹妹的经倒是没白念。"青禾接过汤碗，白玉勺在碗中搅出涟漪，"连我柜中的碧玺璎珞都记得供奉到佛前？"

沈月柔脸色骤变。昨日她借口要为长姐祈福，确实从库房取走了不少首饰。正要辩解，忽见青禾手腕翻转，整碗热汤泼在她脚边。

"啊！"沈月柔踉跄后退，绣鞋顿时洇湿一片。

"手滑了。"青禾将空碗放回案几，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就像那日妹妹推我入水时一样。"

满室死寂。春桃吓得捂住嘴，沈月柔更是血色尽褪。她分明确认过四周无人，才敢对嫡姐下手。难道这个素来温顺的蠢货，竟在生死关头开了窍？

"姐姐说笑了..."沈月柔强笑着去握青禾的手，却被狠狠甩开。

青禾盯着这个前世害她满门的毒妇。当时她信了对方"失手"的说辞，却不知从落水开始，就是萧承烨布下的连环局。三个月后太子选妃，沈月柔顶替她入宫，而她被父亲匆匆许给户部侍郎的纨绔儿子。

"二小姐请回吧。"春桃见势不妙，忙挡在床前，"小姐还需静养。"

待那抹水红身影仓皇离去，青禾掀开锦被下榻。春桃要拦，却见自家小姐径直走向书案，铺开宣纸挥毫疾书。墨迹未干的信笺上，赫然是已故沈夫人的簪花小楷。

"把这封信送去外祖父府上。"青禾将信折好，指尖轻抚过腰间玉佩。这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信物，前世直到被囚冷宫才知，齐国公府的暗卫令就藏在玉珏夹层中。

春桃前脚刚走，院外忽然传来喧哗。青禾推开雕花木窗，正见沈月柔扑在父亲怀中啜泣，而继母王氏正指着她窗口厉声道："老爷您瞧，青禾这般苛待姊妹，传出去咱们沈家的脸面..."

沈侍郎皱眉望来，却在触及长女面容时怔住。晨光里少女未施粉黛，苍白的面容与亡妻有七分相似，左眼下的朱砂痣却平添几分凌厉。这气势，竟让他想起当年执掌中馈的齐国公嫡女。

"父亲。"青禾扶着门框喘息，声音却清越如碎玉，"女儿正要禀报，那日落水时，瞧见池底有东西闪光。"

沈侍郎闻言瞳孔骤缩。莲花池是亡妻生前最爱，当年她溺毙其中，莫非...

第二章 池中秘辛

沈侍郎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你说什么？"他顾不得烫红的手掌，疾步跨过门槛。庭院里洒扫的仆妇纷纷低头，却都竖着耳朵偷听这对父女十年来首次长谈。

青禾倚着黄花梨圈椅，指尖抚过案几上泛黄的《女诫》。这是母亲生前亲手抄录的，后来被王氏扔进柴房，是她七岁时躲在灶台边一点点拼粘起来的。

"那日女儿并非失足。"她抬起水雾氤氲的眸子，"而是看见池底有金光闪动，像极了母亲常戴的凤头钗。"

沈侍郎身形晃了晃。十年前齐国公嫡女溺亡，打捞三日只寻到一只珍珠绣鞋。刑部以意外结案，但那些顺着池水漂进御书房的带血金箔，却让今上连夜召见齐国公。

"来人！抽干莲花池！"沈侍郎突然高喝，惊飞檐下栖着的白鹭。

青禾垂眸掩住冷笑。前世她直到被萧承烨剜目时才知晓，母亲当年根本不是失足——先太子暴毙前夜，正是母亲撞破继后与国师在池边私会。那支嵌着东珠的凤头钗，此刻就沉在池底淤泥中，钗尾刻着西域进贡的密文。

池水抽至黄昏，果然在东南角的石缝里找到支金钗。沈侍郎捧着钗子的手不住发抖，钗头凤凰的眼睛是用先皇后独享的赤血玛瑙所嵌，而凤尾处细如发丝的划痕，正是齐国公府暗卫传递密信的标记。

"父亲可认得这个？"青禾将玉佩轻轻放在染血的钗旁。玉珏乍看是整块翡翠，实则内藏玄机。她借着烛火转动玉身，暗格里滑出片薄如蝉翼的金箔，上面密密麻麻刻着梵文。

沈侍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十年前今上还是端王，而先太子正是溺毙在沈家别院的温泉池。那些金箔...那些要了齐国公府三百条人命的罪证...

"明日为父要去趟大相国寺。"沈侍郎将金钗收入怀中，眼底翻涌着青禾看不懂的情绪，"你且安心养病。"

青禾望着父亲仓皇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前世她直到被做成人彘才明白，沈家不过是棋盘上的弃子。母亲用命换来的证据，最终成了萧承烨扳倒三皇子的利器。

三更梆子响时，春桃慌张跑进内室："小姐，角门来了辆青布马车！"

车帘掀起，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黑衣人将玄铁令牌按在窗棂上，月光下赫然是齐国公府的麒麟纹。青禾眼眶发热，这是母亲陪嫁的暗卫首领，前世为护她被乱箭射死在朱雀大街。

"属下惊蛰，奉老国公之命前来。"男人声音沙哑如砾石，"姑娘信中提到的金箔，可是刻着'月满西楼'四字？"

青禾从枕下取出誊抄的梵文。这是她凭着前世记忆默写的，当年萧承烨就是破译了这些密信，才将谋逆罪名扣在齐国公府头上。

惊蛰接过纸笺的手猛然收紧。这些梵文对应的根本不是经文，而是大梁边境布防图！十年前先太子奉命巡查北疆，归京途中暴毙，原来...

"母亲的金钗在池底藏了十年。"青禾将玉佩推过去，"烦请转告外祖父，青禾愿以命为注，赌一个真相。"

五更天，沈侍郎带着金箔进宫面圣。青禾站在廊下喂雀儿，看着继母王氏的贴身嬷嬷悄悄从角门溜出去。前世这个老刁奴，此刻应是去太子别院报信了。

果然未时三刻，前院传来消息——太子殿下亲临探病。

沈月柔特意换了身月白襦裙，发间别着青禾的碧玺簪子。经过回廊时，却见嫡姐穿着母亲旧时的海棠红骑装，墨发高束成男子样式，正握着把镶宝石的匕首削梨。

"姐姐怎这般打扮？"沈月柔盯着她腰间玉佩，"太子殿下最重礼数..."

"礼数？"青禾反手将匕首钉在梨上，汁水溅上沈月柔的裙摆，"就像妹妹昨日戴着我的碧玺璎珞去广济寺上香，却在后山见了不该见的人？"

沈月柔踉跄撞上朱漆柱子。她昨日确实去见了太子侍卫，可这事做得极为隐秘...

"殿下到——"

鸣锣声打断两人对峙。青禾抬眸望去，九曲回廊尽头，蟒袍玉带的男子正缓步而来。萧承烨生得极好，眉目如画却透着阴鸷，像淬了毒的羊脂玉。

"沈姑娘可大安了？"他停在十步开外，目光掠过沈月柔惨白的脸，"孤特意带了西域雪莲..."

"殿下可知这池中锦鲤的习性？"青禾突然指着莲池轻笑，"去年冬天结冰时，它们会挤在东南角的泉眼取暖。"她弯腰拾起块石头，精准砸向池底某处。

水面突然浮起大片金鳞，竟是数百尾锦鲤疯狂涌动。萧承烨瞳孔骤缩——那些鱼群聚集处，正是十年前埋藏密信的位置！

第三章 凰鸣九天

锦鲤搅起的水花溅湿了萧承烨的蟒袍。他盯着池底泛起的金光，突然轻笑出声："沈姑娘这手投石问玉的本事，倒让孤想起当年在猎场..."

话音未落，青禾突然纵身跃入池中。

春桃的尖叫惊飞了满树雀儿。萧承烨下意识要去抓那片翻飞的海棠红衣角，却见水下寒光乍现——沈青禾握着匕首，正将刀尖刺进池底石缝。

"拦住她！"萧承烨终于失了从容。

侍卫还未及动作，水面突然炸开数道银索。惊蛰带着暗卫破空而来，玄铁锁链织成天罗地网，将太子亲卫尽数困在廊下。沈青禾破水而出，湿发贴在苍白的脸颊，手中高举的金匣滴着淤泥，匣面赫然是先太子印鉴！

"十年前端王献上的北疆布防图，实则是用这种金箔所刻。"青禾抹去眼前水渍，声如冰刃，"殿下可知，这种金箔遇火显形？"

萧承烨袖中手指捏得泛白。他当然知道，当年正是他用此法构陷三皇子，却不知这秘密竟被个深闺女子勘破。

沈侍郎突然从月洞门冲进来，官袍下摆还沾着御书房的龙涎香。他身后跟着的紫衣太监展开明黄卷轴："圣上口谕，太子即刻回宫！"

"父皇连半日都等不得么？"萧承烨忽然笑出声，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沈月柔，"既然沈二小姐与孤的侍卫情投意合，不如..."

寒光闪过，沈月柔捂着喉咙踉跄倒地。众人还未看清太子如何出手，那侍卫已倒在血泊中。萧承烨甩去剑上血珠，温柔地望向青禾："现在没人知道，孤三日前收到过沈家密信。"

沈青禾也笑了。她当着众人的面打开金匣，取出张浸透的羊皮纸："殿下说的是这封用明矾水写的信？" 火光舔舐纸面，渐渐显出字迹——正是萧承烨勾结西域的密约！

"不可能！"太子终于色变，"这封信明明..."

"明明该在孤的棺椁里？" 浑厚男声自墙头传来。玄甲将军手持长弓，面覆青铜面具，露出的下颌有道狰狞刀疤。沈侍郎扑通跪地："三...三皇子殿下？"

满院哗然。十年前葬身火海的三皇子竟还活着，此刻箭锋直指萧承烨眉心！

"当年大哥发现你母后与国师私通，被你毒杀在温泉池。"三皇子摘下面具，露出与先太子七分相似的容貌，"沈夫人撞破秘密，你们便伪造她失足溺亡。可惜..."他抬手示意，惊蛰立刻押上个蓬头垢面的老道。

青禾瞳孔紧缩。这正是前世给她灌下鸩酒的国师！

"乾坤殿的地砖下，还埋着九百九十九张婴孩人皮。"国师癫狂大笑，"皇后娘娘说要炼长生烛，哈哈哈哈..."

萧承烨突然暴起，剑锋却停在青禾喉间半寸。惊蛰的匕首与三皇子的箭矢同时抵住他后心，而沈青禾手中的金簪，正稳稳扎在他腕间命门。

"殿下可知重生之人最不怕什么？"青禾贴近他耳畔，"最不怕死。" 她突然握住剑刃狠狠划过掌心，鲜血滴在金匣上，竟让那些梵文泛起诡异红光。

大雄宝殿的钟声穿透云霄。皇帝看着暗卫呈上的血书，颓然跌坐在龙椅上。泛黄的信纸里还裹着缕银发——这是当年他亲手为皇后戴上的同心结。

三日后，沈府张灯结彩。

青禾站在母亲灵位前，将凤头钗供上香案。窗外飘来桂花酒香，惊蛰说三皇子正在前厅与父亲对饮，而萧承烨今晨已被鸩酒赐死。

"小姐，二小姐她..."春桃欲言又止。青禾望向西厢，那里整夜传来沈月柔的惨叫——那日被太子割喉未死，却再不能言，昨日又被发现浑身溃烂地溺毙在莲花池。

风吹动案上宣纸，露出半阙未写完的诗。惊蛰悄悄瞥见"重生不改凌云志"几字，突然想起那夜姑娘让他埋在池边的药粉。能让伤口溃烂的西域奇毒，原来早就备下了。

腊月十八，三皇子登基。新帝力排众议，封沈氏青禾为镇国女官。朝堂上红衣女子手捧金匣，将十年前的血案昭告天下。有老臣指着她眼下朱砂痣惊呼："这分明是齐国公府嫡女的凤凰命格！"

次年春分，青禾巡视北疆归来。惊蛰在城门外拦住马头，递上块温热的栗子糕："陛下说，姑娘若不想入宫，北衙禁军还缺个统领。"

沈青禾咬了口糕点，甜香中混着塞外风沙的涩。她望着宫墙内升起的纸鸢，突然想起前世冷宫里那只摔碎的玉镯。如今掌心伤痕犹在，但这次握住的，终于是自己的命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