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再敢反抗,就别怪老婆子心狠断了你的手脚!”
浓烈的恶臭猛地窜入鼻腔,身子上的痛楚更是清晰起来。
陆云簌惶恐睁眼。
那该死的男人还没有停手吗?!
她到底要被打多久!
可升腾的绝望还未完全起来,一张让她午夜梦回从噩梦惊醒多次的脸正目露凶光的盯着她,四周亦是有四五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姑娘。
周围的环境昏暗,一切摇摇晃晃,俨然是在一条破旧的渔船上。
见陆云簌还在发呆,余老婆子又是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听明白了吗?!”
疼痛让陆云簌此刻确认,在新婚之夜因脸上有疤,被丈夫活生生打死的她……
重生了!
眼前这个余老婆子不是旁人,正是上一世将她差点送到青楼的人牙子!
天亮她就会下船,和这一群姑娘被卖入青楼。
为了保全自身,她亲自将自己的脸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在被丢去马厩的第三日,她的亲生母亲这才赶到,将奄奄一息的她救了下来。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竟然是永安侯府的嫡女!
可也正是因为此事,她的脸永不能复原不说,回京之后,自己是在青楼被找到的传言也愈演愈烈,原本还愧疚的永安侯夫妇也渐渐地忘了她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从这条船开始的!
余老婆子见陆云簌低着头不说话,只当做是被打怕了,轻蔑的哼了一声,
“都听话些,老婆子我也给你们送好去处。
若不然还得受皮肉之苦,何必呢?”
“好去处就是将我们卖入青楼吗?”
陆云簌突然抬头,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余老婆子,你这心可真是黑透了。”
余老婆子没想到陆云簌的突然发难,脸色阴沉,上来就要动手,陆云簌眼疾手快的站起身来将一边的瓷壶抓起,狠狠地砸在了余老婆子的头上,
“还不等着跑?
去了青楼你们可就全都毁了!
文书在她的包袱里,快拿了跑!”
那几个姑娘们立刻如梦初醒,扑上去将余老婆子放在一边的包袱抢开,有一个急急忙忙的喊,
“姐姐,还有你的——”
“不用管我!”
陆云簌见余老婆子已经被滚烫的茶壶水给烫的在地上嚎叫,立刻大声道:
“快!”
外面打着瞌睡的男人也终被惊醒,手上提着长刀就走了进来,凶神恶煞的想要抓住这群姑娘。
正是寒秋,几个姑娘退无可退,一个个的都跳下了水。
个头小一些的满眼慌张,
“姐姐,你呢?”
陆云簌身形灵巧,手上摸到什么就往着余老婆子儿子的身上砸什么,她头也没回,
“我能逃!”
现在离岸边不远,她们都能活!
时间紧迫,那个姑娘也不得不离开。
余混子满目狰狞,
“小贱人,你敢伤我娘,还放走了我的人!
看你爷爷我不宰了你!”
陆云簌渐渐有些吃力,但嘴上没有半点求饶,
“那又如何,你们干的都是天打雷劈的活儿,我这是替天行道来了!”
眼见余混子的刀已经劈了过来,陆云簌直接转身一跃,跳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余混子显然不打算放过她这个罪魁祸首,竟然也跟着跳了下来。
陆云簌心下一惊,手脚速度更快了一些。
冰冷的湖水宛若刺骨的钢针,一寸寸吞噬着她身上的每一处。
可陆云簌一点也不敢停下,慌张中就乱了方向。
几乎要冻的失温,陆云簌眼中忽的闯入一抹亮色。
也是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船,简单古朴,透着的暖光是陆云簌此刻的所有希望。
听见身后余混子的声音,陆云簌拼尽了全部的力气爬到了小船边,冷到颤抖的声音充满着哀求,
“……有人要杀了我,求求你帮帮我!
我、我能够给你很多银子,我能付报酬的!”
一个声音带着疑惑,
“咦,爷,外头是个小姑娘,还有一个丑八怪。”
“不管。”
淡漠矜持。
分明是好听的男声,此刻却成了陆云簌的催命符。
身后的余混子已经追了过来,他手上的长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一双蒲扇般的大手掐住了陆云簌的脖颈。
陆云簌只觉得空气瞬间就被抽干,整个人宛若岸边濒死的鱼,疯狂的挣扎着却只是徒劳。
她才重生多久?
她甚至还没有报仇!
她怎能就这样死了?!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陆云簌用尽最后一丝的理智和力气,将方才顺手握在手心的一根木簪狠狠地捅进了余混子的眼睛中!
随着一声惨叫,陆云簌也总算是重获了自由。
四面八方的空气涌入她的胸腔,却因身形不稳,往着更深的水底坠去。
死的……还真快……
陆云簌不甘心,绝望中迸发出的生机让她再度将方才积攒的丁点力气拼尽,往河面上冲去。
河面上的亮光忽的被揉碎,一只手轻轻巧巧的将她开始沉重的身子给捞了上来丢在船头。
陆云簌身子着陆的踏实还未好好感受,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手指死死扣着船舷,吐的昏天黑地。
“好恶心啊。”
方才叽里咕噜的声音又叽叽喳喳起来,一只手也伸在了她的面前,
“你方才不是说,救下你能有银子吗?
银子呢?”
陆云簌想骂人,但喘息了两声,她这才抬起头,
“我该给你多少银子?”
圆脸的少年蹲下身子,同样歪着头,
“你方才杀人加上我刚刚捞你一把,你觉得应该是多少?”
陆云簌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的转头,茫茫江河月色笼纱,除了身下的船只旁漾开的层层涟漪,竟然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若非身上的痛楚还在提醒着自己,陆云簌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圆脸少年不依不饶,
“你想赖账?”
陆云簌回过神来,勉强撑起身子,
“我现在身上没有银子,公子可以留名,过几日我回到京中,必会双手奉上。”
少年惊讶,
“爷,这个丑八怪说自己是京城的人。”
陆云簌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
“公子,我叫陆云簌,不叫丑八怪。”
“哦。”
少年伸手,目光澄澈,
“银子。”
“……”
陆云簌在想,恩将仇报是不是不太好,可眼前这个人当真是嘴碎的厉害!
她还不曾想出一个法子,船舱内再度传来了那个慵懒淡漠的声音,
“流风,你话密了。”
流风瘪了瘪嘴,收回手站起身来,
“她说的给银子……”
陆云簌可没忘记方才千钧一发的时候着主仆二人说了什么,即便现在被救起来,她也着实没有多少的感激之情。
她看向船舱边缘透出的暖黄灯光,道:
“我该给的不会少,可我也得说清楚,我没有杀人。
你们若说我杀了人,可有证据?”
流风目瞪口呆,
“你好无耻!”
陆云簌被算计了一辈子,再像是上一世开始时候那样纯良如白兔才叫对重生不尊重!
船舱内忽的传来一声低笑,闷闷的却透着几分明媚,似乎还有几分戏谑,叫陆云簌莫名的有些红了脸。
“确实,我的确没有证据。
外面风大,陆姑娘方才从水中起来,不冷吗?
我这儿有热茶,陆姑娘喝些茶暖暖吧。”
说话间,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船舱内钻出来。
陆云簌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眼前人一袭竹影暗纹的锦袍,月色下隐约流动着光晕,如墨长发被玉冠束起,凤眸流转,尽然都是不羁和漫不经心。
看向陆云簌时,那清冷眉眼稍稍沾染了几分笑意,反倒是显得这一张看起来过分精致的脸多了些生动。
陆云簌明显有些看呆,容肆眼中笑意更深了几分,嗓音清朗,
“陆姑娘,看够了吗?”
陆云簌回过神,脸上顿时滚烫。
她佯作镇定,
“看看不收银子吧?”
容肆弯了弯唇,
“自不会。”
陆云簌此刻也有了些力气,站起身往着船舱走去,道:
“多谢了。”
片刻后,陆云簌这才从船舱内走出,流风顿时不高兴起来,
“这是我的新衣服。”
陆云簌扯了扯唇角,正要开口,就见容肆瞥了他一眼,
“出息?”
流风委委屈屈的蹲去一边。
容肆挑起帘子,重新回了船舱坐下。
陆云簌跟了进来,
“公子姓甚名谁,等我去了京城,我定然双手将银票奉上。”
“我还缺你这点儿银子?”
容肆似笑非笑,
“你不若告诉我,你想去京城做什么?”
陆云簌半真半假的开口,
“我爹娘要卖了我,我得为自己打算。
听说京城贵人多,或许我还能在京城赚银子,立住脚跟。”
容肆看得出她的小九九,却并未戳破。
陆云簌心中估摸着时间,试探开口,
“这艘船是往京城方向走,公子可否让我搭乘一段?”
怕容肆不答应,她连忙道:
“我能够做吃的,也能够收拾东西,不会添乱!”
容肆轻笑一声,缓缓转动着指上的扳戒。
眼见容肆要开口,陆云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下一瞬流风又咋咋呼呼的开了口,
“爷,今晚这河热闹!
又有一个船往着这儿来了,看样子像是在找人!”
陆云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难不成是余婆子他们?
不可能,余婆子还受着伤,这一艘船都不知道走了多远,她怎么可能追得上?
陆云簌的手在裙边死死地攥着,指节都泛起了白色却仍旧没有半点自知。
直到疲惫又焦躁的熟悉声音响起:
“……小哥,你可瞧见一艘船带着一群姑娘?”
陆云簌几乎连站也站不稳,脑中一片的空白。
上一世自己被关在马厩三日才等到陆夫人,这一世怎么会提前了?
还是说,上一世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由不得她做主了?
一道柔柔的女声满是心疼,
“母亲,我知道您是为了找妹妹。
可是这江面这么大,谁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
您再怎样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都怪我不好,应该是我遭遇这些的……”
啜泣声和陆夫人的安慰一道响起。
流风疑惑,
“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你眼睛有病?”
外面的声音明显顿了顿。
陆云簌缓缓回过神,只觉得这碎嘴子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
上一世陆云瑶便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却抢走了所有人关注。
分明这么多年在外面吃苦的人是她,被调换了十四年安稳人生的也是她,怎么陆云瑶的眼泪比她还要委屈?
想到上一世自己被一步步算计,最后陆云瑶将她赐婚给了一个六品小官,让自己死在了新婚夜,陆云簌的怒气便就一点点升腾,难以扑灭。
流风坦然道:
“……一个婆子带一群姑娘家没见过,可刚刚在往金陵去的地方好像不少人跳水了。
不知道你要找的人在不在里面。”
陆夫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几乎要站不稳。
也幸而旁边还有陆云瑶扶住她,语气激动,
“母亲,有妹妹下落了!
咱们现在去,定然能够赶上的!”
陆夫人紧紧捂着胸口,眼含热泪咬牙道:
“把那婆子给我拉出来!”
很快,跟在后面的家丁拖出来一人,正是陆云簌的养母金红兰。
她此刻被堵住了嘴,眼中满都是恐慌,拼命地摇着头。
陆夫人接过一边的匕首,将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你偷了我的女儿,为何还要这样对她!”
她的声音凄厉,一边的陆云瑶面色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担忧,也红着眼去劝慰陆夫人,
“母亲,她固然罪不可赦,可您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妹妹,到时候将她送去官府,自有律法定夺!”
“你们在这儿唱大戏呢?”
流风不解,
“发什么疯?
在这儿杀人,要是血溅到了我们船上,我们爷会不高兴的。”
陆云瑶面色悲痛的指责流风,
“这个女人害得我母亲跟妹妹十四年不能团聚,她便是发泄发泄又怎样!”
“发泄的意思,不是拿着刀子装模作样。”
帘子忽的被掀开,一道人影快步而来,径直将陆夫人手上的匕首夺过来,狠狠地插在了金红兰的肩头。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了陆云瑶月白的裙摆上晕染一片红梅。
陆云瑶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陆夫人含着泪抬头,便就看见了一张跟自己至少四五分相似的脸。
“……簌簌,是母亲的簌簌吗?”
陆夫人呢喃着,顾不得其他,踉跄着上前一把抱住了陆云簌。
生怕眼前是一场梦,陆夫人哭了笑笑了哭,
“是我的簌簌回来了!”
陆云瑶被吓得面色苍白,刚要准备拉开二人,便就看见了陆云簌那张脸,顿时又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这张脸甚至不需要过多的佐证,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明显能看得出是母女的关系。
陆云簌这一世面容未毁,一言一行都活脱脱是年轻的陆夫人。
这样热烈的拥抱,陆云簌心头也攀升起来一抹异色。
其实细想来,上一世陆夫人是真的想尽办法的弥补她。
只是陆云瑶总会“适时”的说出或者做出一些事情,或是她,或是陆夫人,总有一个心中不舒服,最后两人的关系越走越僵。
后来醒悟了,明白陆云瑶的小心思了,可她却早就没了可以翻盘的机会。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陆云瑶在一边稳了稳心神,上前一步也潸然泪下,
“看见妹妹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听说你养母他们将你给卖了,我和母亲一路追寻,差点以为断了线索……”
陆云簌看了她一眼,将陆夫人轻轻推开,眼中一片清冷的看着陆云瑶,
“你就是那个顶替我身份十四年的赝品陆云瑶?”
陆云瑶面色一白,下意识的看向陆夫人,却只是咬着唇不说话。
莹莹泪光,瞧着都叫人心疼。
陆夫人张了张嘴,欣喜的劲头淡了一些,迟疑开口,
“簌簌,你……”
“许大山喝醉的时候曾经说过我的来历,我这一次被卖掉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们怕我上京。”
陆云簌看着金红兰吐出这么一句话,金红兰的脸色惨白,甚至不敢跟她对视。
陆云簌冷笑一声,蹲下身子洗着手上黏糊的血,
“夫人,你若是想找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如今也算是见到了。
心里要是过意不去,就给我一些银子,我保证永远不会回去侯府纠缠。”
“你在说什么呢?”
陆夫人声音带着哭腔,
“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母亲怎么能走呢?
簌簌,你跟母亲回家,好不好?”
陆云簌寻摸着气氛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一边的陆云瑶身上,话确实对着陆夫人说的,
“我要是回来了,代替我在侯府多年的许家女儿怎么办?”
气氛一瞬间冷凝下来,周围偶有鸟叫和金红兰因为疼而压着声音的呜咽。
陆云簌笑起来,
“我自小不在京城长大,我若是去了,你们可会嫌我粗鄙,嫌我不懂礼数,嫌我是乡野长大?
侯府的女儿到底有几个,我是被寻回去的亲生女儿,还是一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又或者是一个你们心善收留的孤女?”
一通话说的陆夫人哑口无言,陆云簌笑了笑,
“瞧,夫人心中也没有打算好我的去处。
那位许家的女儿,即便有一对偷走我,磋磨我十四年的夫妻,可也是夫人跟侯爷疼爱这么多年的孩子。
养多年的狗都没办法舍弃,更何况是人呢?”
陆云瑶死死的咬着唇,忽的跪了下来,对着陆夫人砰砰磕了几个头,
“母亲……不,陆夫人!
妹妹说的没有错,我若是妹妹,心中也定然不忿!
这么多年我都占着妹妹的位置让妹妹吃苦,如今也该各归各位了!”
说完,她又对着陆云簌开始磕头,
“簌簌,你不要怪母亲他们,是我舍不得母亲对我的好。
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许多委屈,你心中有怨,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别憋着,你跟母亲都难受……”
陆夫人动容,眼眶再度湿润,
“傻孩子……”
她刚想说什么,就见陆云簌将地上的人给揪了起来,丝毫没有吝啬的赏了两个大耳光。
她方才喝了茶吃了东西,身子暖暖的,一身的劲儿没处使,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吗?
上一世陆云瑶处处“贴心稳妥”,她这个才回家的真千金被算计了还觉得对方是在帮自己。
这一世有机会出气,凭什么不动手?
陆云瑶还没反应过来,痛楚就从脸上麻木的弥漫开。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陆云簌,都忘了哭。
陆夫人哆嗦着唇,瞪大了眼睛,
“簌……簌簌?”
陆云瑶也没想到陆云簌是真打,被陆夫人这么一声“簌簌”给唤回了神,眼泪倾泻而下,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架势。
她向来聪明,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只是流着眼泪抓住陆夫人的袖子,
“没关系的夫人,只要妹妹高兴,我、我什么都愿意……”
“真的?”
见陆云簌往前一步,陆云瑶下意识后退,咽了一口口水。
一边的陆夫人拦住了陆云簌,方才满是欣喜的眼中此刻多了些复杂,轻声道:
“簌簌,这些不怪瑶瑶的。”
“不怪她难道怪她?”
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流风指了指陆云瑶,又指了指陆云簌,奇怪开口,
“听你们口气,是侯府女眷。
哪个侯府?”
陆夫人眼中生了些警惕,抿了抿唇,
“永安侯府。”
“想当年老永安侯惊艳绝伦,没想到如今故去,府邸还出了这么一桩稀奇事。”
船舱里容肆的声音慢慢悠悠的,陆云簌心头微微一沉。
她方才见到容肆就知道这个人绝非是寻常人,可如今听他语气,怎么越发觉得不对。
陆夫人的面色微变,
“多谢收留爱女,不知阁下是何人,我也好等回了京城以后好好道谢才是。”
“道谢就不必了,先不如处理处理你们的家事吧。”
陆云簌暗自在脑海之中搜寻容肆的来历,可怎么都没有半点的记忆。
若是能够和容肆搭上关系,兴许自己还能有个靠山?
陆云瑶见一个两个的都帮着陆云簌说话,眸光微微闪了闪,化作一片黯然,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夫人,我知道簌簌心里不快,可这么多年了,我也实在是舍不得您跟父亲他们……
能不能将我留下?
只要是能够日日见到你们,不管是做个女婢,还是如何,我都是愿意的。”
“刚说要走,现在又说要留下。”
陆云簌挑眉,
“你当我是死的?”
陆云瑶怕极了她一般,身子瑟瑟。
疼的快晕过去的金红兰此刻才恢复了一些力气,看向陆云簌气急却又惧怕,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个心狠的玩意儿?
陆小姐这么多年在夫人跟前长大,你如何比得上陆小姐?”
她身子颤抖,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坚定。
陆云簌想起来,上一世她回了侯府后曾经无意间撞见过陆云瑶跟金红兰见面。
金红兰没有半点在她面前的盛气凌人,反倒是眼泪鼻涕一把,说出来的话到现在她都记得,
“……就咱们那个家,你若是养在那处不知道要受怎样的苦!
我想方设法的才叫人给你换了进去,我是真疼着你……”
“你要是真疼我就不会……”
那个时候的陆云瑶满目怒火,却压低了声音,剩下的话她听得不真切。
没多久,金红兰用送花的名义偷摸进了她的院子,要带着她走。
陆云簌不肯,她就想要杀了她。
好在是自己躲开了,金红兰也因为这个而被关进了官衙,当天悬梁自尽在牢狱之中。
当时陆云瑶抱着陆云簌一遍遍的安慰,责怪自己不该没有照顾好她,说不该在对方想要勒索她的时候,她一时间心软放了金红兰。
自己么,也就是那个时候起就开始全身心的相信着陆云瑶了。
现在想想,那句她没听清的话,应该是在质问金红兰真要是心疼她,为何还要让陆云簌活着出现。
金红兰不是好东西,但是对陆云瑶是真的好。
从前为了女儿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换掉了孩子,后来更是因为陆云瑶的这句话,亲自决定动手,杀了陆云簌。
陆云簌思绪回笼,目光再度落在了金红兰的身上,
“我们说话,让你吭声了吗?”
她说着,顺手又将方才丢在一边的匕首拿在了手上。
金红兰的脸更白了。
陆夫人从前从未想过将陆云瑶送走,毕竟侯府多养一张嘴不成问题,更何况陆云瑶这般乖巧聪慧,她们之间还有十几年的感情羁绊。
可她也理解陆云瑶的心理。
陆夫人伸手将陆云簌手上的匕首拿下给了一边的仆从,语重心长的拉住陆云簌的手,
“当初弄丢了你,是母亲的失职。
如今知晓真相,我自然是不能够让你流离在外。
你不会的东西,府上有人教,就算是学不好,我也不会嫌弃你。
只是簌簌,你也知道金红兰她们是什么境况,若瑶瑶回去了,恐怕真的活不下去。”
她满目忧色和不安,试探开口,
“即便瑶瑶在,该是你的母亲都不会少了。
况且瑶瑶心性纯良,你若是不痛快,往后不必与她碰面就是。
我们……
就留下瑶瑶在府上,可好?”
陆云簌看了一眼低着头站在陆夫人身后的陆云瑶,忽的笑了起来,
“若是想留下,方才直接说就是。
可这养女刚刚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下跪的,不就是在作秀吗?
知道的人,是我这个真女儿回家要问的正常问题。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欺负人。
这要是传出去了,原本我就算不上有的名声岂不是更差了。
侯府会要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难道会要一个才回府名声就差的女儿吗?”
上一世她从青楼马厩离开,却被人说成在青楼接客无数。
饶是开始家中人对自己有愧疚之心,最后也成了嫌弃和厌恶。
陆云瑶心下一惊,面上维持了许久的面具在此刻有了几分龟裂。
一个乡野长大的贱人,这张嘴怎么这般伶俐!
她此刻就算是再怎么不甘,也终是咬着唇含泪上前,
“是我考虑不周……”
陆夫人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陆云瑶差点要尖叫着甩开。
一想到陆云簌方才手上沾血的样子,她的脸上连笑都要挤不出来了。
偏偏陆云簌故意恶心她,凑近了她,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赝品就是赝品,不过是跟我接触,都让你给吓成这样了?”
陆夫人见二人此刻仿若是亲密了一些,这才松了口气,道:
“你们二人往后就是姐妹,需得相互扶持。
簌簌在外面吃了太多的苦,瑶瑶往后要对簌簌好才行。”
说罢,她转过头,一双眼睛冷冷的扫视了船只上的人,
“今日船上的事情谁敢透露出半个字,那就别怪本夫人心狠手辣了!”
语音罢了,陆夫人又看向流风,流风皱眉,
“看我做什么?”
陆夫人摸不准船舱里面的人什么身份,斟酌着开口,
“阁下……”
“放心就是,我对你们的家事,没有半点兴趣。”
船舱里面的人好想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不疾不缓的语气让陆夫人也松了口气,
“那阁下也可告知我身份,您救了我的女儿,我也合该登门拜访的。”
“顺手的事儿。”
里面的人依旧不买账,陆夫人也不好继续追究,开
始张罗着让陆云簌回船上。
陆云簌回头看了一眼船舱若有所思,忽的站住脚步,
“我去跟贵人当面道谢。”
说完,脚步一转就直接往回走去。
流风想拦她,却在听见船舱里面传来的一声清咳,抬起的手硬生生的转了方向面对着陆夫人和陆云瑶,
“方才救人的时候,她说可以给我银子。”
陆夫人哭笑不得,让身边的秦妈妈找出了几张银票递给流风,语气温和,
“多谢你了,小兄弟。”
流风也不管是赚了多少,好歹是心里美滋滋,
“你倒是有几分像是亲娘,可你这养女刚刚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怎么到了要付出的时候什么都不给了?”
陆云簌听着身后的动静,心中冷笑一声,不再管他们,挑开门帘走了进去,容肆的脸在陆云瑶的眼前一闪而过。
不明朗,却分外惊艳,将她的心池都掀起了波澜。
陆云簌没有注意到,反倒是上前,认认真真的给容肆行了三个鞠躬礼。
容肆嗤笑,
“你别拜了,像上坟似的,忒不吉利。”
陆云簌:“……”
她真的是想要好好的行礼来着……
可贵人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陆云簌此刻也没了方才在外面的劲儿,一双眼睛看着他,里面满都是真挚,
“你不愿意告诉她们你的身份,好歹也该告诉我。
我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亦是不能欠了恩情。”
容肆轻笑出声,用手托着下巴,白如玉的指节把玩着一块儿乌木无字牌,暖色烛光下,竟也有了几分的柔和。
只可惜,这样好看的美人长了一张嘴。
“你是不想欠恩情,还是想要找靠山,我能分得清。”
方才外面的动静他听的分明,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姑娘。
陆云簌也没有被戳破伪装的羞恼,抿了抿唇,反而坦诚道:
“现在对我好,不一定往后能对我好,我总得给自己找个后路。
你方才帮了我一次,若是能够再帮我第二次,往后我若能够成大器,必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我要你的恩情能做什么?”
闻言,陆云簌颤抖着指尖,大胆道:
“殿下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能做殿下手上最利的刀!”
陆云瑶在京城多年,站在她那边的人不会少。
仅仅让陆夫人帮自己,时间久了,还是会重复上一世的老路。
眼前的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方才她想了许久,才在记忆里面翻出来了一个模糊的人——
先皇最小的儿子容肆,亦是离京十五六年的九皇叔誉王。
她上一世实在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外界,自然也不清楚这个人是谁,更未曾见过。
可也听说过,誉王似乎也是自己回京的那年重新回到了京城。
或许,自己能够借势而起?
毕竟她可没忘记陆云瑶的身侧还有一个太子未婚夫。
见陆云簌说出他的身份,容肆也不生气,只是瞧着她笑,看得人心里发毛。
陆云簌悄悄咽了口口水,镇定道:
“殿下有我的把柄,我绝不会背叛殿下。”
容肆似乎是啧了一声,
“我若是没有记错,你方才说过,我没有证据。”
陆云簌想骂人。
她上一世死的时候也就才二十岁,从十四岁回侯府到二十岁出嫁,她因着脸上的疤痕几乎没有出过门,嘴巴也笨了不少,绞尽脑汁想着能应对的话。
可不等她搜肠刮肚出来一个牵强的借口,面前的人就已经落下了两个字,
“罢了。”
容肆忽的起了身,将手上乌黑的无事牌抛给了陆云簌,她手忙脚乱的接住,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温热的体温。
“拿着吧,若有什么再来找我。”
容肆眼中带着狭促的笑,
“你那个姐姐不像是什么好人,你别死太快了。”
寻常人会觉得冒犯,对于陆云簌来说却是个祝福。
她攥紧了无事牌,想要再度行礼,又想起来了容肆方才说的上坟,还没弯下去的脊背又硬了起来,干巴巴道:
“多谢殿下。”
等她出来,陆夫人和陆云瑶已经站在自己的船头等着她了。
上了船,陆云簌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还泛着暖黄烛光的船舱,手指忍不住拢住方才容肆给她的无事牌。
两只船渐渐的离了些距离,陆云瑶这才细声细气的问道:
“簌簌,那位贵人是谁啊?
他救了你,我们不能失了礼数,若是知道身份,也该登门。”
“你管他是谁?”
陆云簌回过神,唇边似笑非笑,
“与其讨论我的救命恩人,不如说说让我陷入险境的人怎么处理。”
一边的金红兰极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不敢出声,没想到还是被点了名,身子一震,抖的更厉害了。
自己养了十四年的丫头,怎么和从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陆夫人也点点头,看向金红兰的双眼冰冷,
“做出这样罪孽滔天的事情,单将人送去官府实在是让我难解心头之恨!”
陆夫人本名裴婉,是将军府培养出来的女儿,手段干脆利落,但也着实没有太多的心眼。
高兴不高兴都容易写脸上,好歹这么些年侯夫人的位置锻炼出了一些城府,可遇上情绪激动,她也依旧是不肯委屈了自己。
陆云瑶心头一跳,抓住了陆夫人的手,对上她有些疑惑的眼,稳了稳心神慢慢开口,
“她的确罪不可恕,可万不能连累了您的名声。
不若带回去了让大哥处置……
我、我还能叫你们母亲和大哥吗……”
说完,她颇为怯怯的看了一眼陆云簌,陆运无托着腮打量着金红兰,并未理会她的做戏,一边的裴婉抿了抿唇,主动将陆云瑶的手拍了拍推开,没注意到她瞬间变了的脸色,拉住了陆云簌,道:
“簌簌,你这些年吃的苦,母亲心里都知道。
母亲也定然不会再让你回到从前的日子,只是瑶瑶自小体弱多病,母亲日复一日的将养,自是感情深厚。
瑶瑶心思单纯,不会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
该是你的东西,母亲一样不少,你就当做多了个姐姐疼你,好不好?”
裴婉其实说的很对,甚至好过了绝大多数找回亲生孩子的母亲,仁慈又温柔,想要顾全两个孩子的心。
可裴婉出身太好,在侯府又是这么多年被顺着,难免忘了利益才是决定一切的主导。
陆云簌对她想缓和二人的关系并无多少感触。
上一世陆云瑶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自己还没来得及复仇,她就离开了侯府,岂不是太过快哉?
陆云簌转眸看向裴婉,在她忐忑的目光中挑眉,
“我也不是不近人情,也说过,养了这么多年,阿猫阿狗都养出感情了,更何况是一个这样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呢?
只是她毕竟占的是我的位置,您打算依什么名义将她留在身边?”
裴婉没听出来她前半截儿的刺,略带了惆怅,
“等回去后,我跟你父亲好好商量商量,不让你委屈。”
陆云簌了然点头,
“既如此,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金红兰私自将我调换,是我不幸的始作俑者。
我作为受害者,想要自己处置,应该不难吧?”
裴婉有些不悦,
“簌簌,这个人坏透了,我怕你会应付不来。”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怎么会应付不来呢?”
原本陆云簌是想要将金红兰不动声色的处理掉,可想起一些事情,又将这个念头给放下了。
金红兰,她往后留着还有用呢。
“不过她的那个丈夫和儿子还请您帮我处置了。”
听见这句话,裴婉点点头,
“应该处置。”
金红兰顿时哭闹起来,
“你好狠的心,想要害死我也就算了,为何还想要害死你爹和你哥哥!
他们也是你朝夕相处的亲人啊!”
一边的陆云瑶眸色动了动,适时开口,柔声细语道:
“簌簌,我知道你委屈,可是金红兰也说了,知道你身世的只有她自己,那两人无辜,你是不是该消消气……啊!”
陆云簌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了过去,方才没消下去的巴掌印和这个迅速红肿起来的巴掌印倒在此刻显得对称起来了。
不等裴婉开口,陆云簌就已经咬着唇,眼神倔强,含着要掉不掉的泪光,
“陆云瑶,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的?
我是为你受过你当然觉得无所谓!”
说完,陆云簌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撩开了袖子1,上面纵横的陈伤让裴婉二人齐刷刷白了脸。
裴婉一把握住陆云簌的胳膊,眼泪汹涌而下,
“这是……他们打的?”
“这是我在四岁被赶去摘野菜时候摔的,这是我五岁在冬日没有洗干净他们衣服被打的,这是我多吃了一口掺着石子的清粥,许大山和他儿子用火钳烙的……”
陆云簌一一指着身上的伤疤诉说着背后的故事,裴婉已经泣不成声,将她紧紧抱住,
“没事了,簌簌没事了,咱们不要再回忆了。”
陆云簌吸了口气,道:
“许大郎想要娶妻没有银钱,他们就打算将我卖掉置换聘礼。
金红兰顺水推舟想让我就此消失,许家人……
呵,可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陆云瑶的脸色奇差,低声道:
“我并不知晓……”
“你不知晓就不要随意评判!”
陆云簌掷地有声,
“你心善之前能不能想想我遭遇了什么?
还是说,你顾念你许家的父兄,不过一面你就能够枉顾夫人寻我的苦心,一心向着他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
“好了云瑶。”
裴婉也觉得陆云瑶的话总是有些不明所以,虽然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还是沉了脸,
“簌簌受了苦,他们做了错事的人,都该付出代价!”
陆云瑶掐着掌心,眼中升起一层雾色,却也乖顺的垂下头,
“是我说错了话。”
裴婉看见她侧脸上的红掌印,又有些不落忍,转过头对着陆云簌道:
“谁都会做错事说错话,瑶瑶也算是侯府的人,你下次别打她了,知道吗?”
陆云簌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夫人,我只是有时候控制不太住自己,心里难受,就动手了。
下次我肯定不打她脸了,夫人放心。”
说不打脸,又没说不打其他地方。
裴婉欣慰的点点头,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一边的秦妈妈插话道:
“小姐,您如今跟夫人团圆,也该叫夫人一声母亲的。
这些日子,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夫人就一直奔波在路上,只为了能够早一眼见到您呢。”
见裴婉一脸的期待,陆云簌抿着唇,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叫出口。
上一世因为陆云瑶的挑拨,她跟裴婉之间大大小小的吵过闹过不知多少次,关系早就淡了。
方才的几个拥抱,陆云簌也并未觉得温情,反倒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裴婉眼中的光亮有些黯淡下来,声音却越发的疼惜,
“没事的簌簌,母亲等着你愿意叫母亲的那一日,好不好?”
像是为了逃避,裴婉起了身,
“簌簌这一路受了惊吓,先去休息着吧。”
的确,重生,被追杀,认亲。
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都让陆云簌感到疲惫,自然也没有推辞。
裴婉出行的船是一艘不算小的,四五个人都不显拥挤,也空出了几个房间。
虽然简陋,可也只是稍微将就一下罢了。
陆云簌的房中可见是精心布置了的,虽然仓促,可瞧着是干干净净的,床榻上铺着柔软的毯子,空中还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上一世自己是没有住过这样的房间的。
当时从马厩离开后,她们返程也乘的是船儿。
只是当时人仰马翻,谁还会记得布置房间?
陆云簌垂下眸子,这一世一开始就变了,她也绝对不会再让自己陷于上一世的境地!
一夜中,陆云簌总梦见上一世自己临死时男人狰狞的脸和雨点般的拳头,反反复复许多次也没能睡好,第二日眼底乌青。
裴婉心疼的紧,
“再忍忍,咱们马上就要上岸了,到时候坐马车就好受多了。”
陆云瑶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虾粥,显得异常沉默。
好不容易靠了岸,裴婉就牵紧了陆云簌的手,不断的跟她说着侯府的事情。
这样一来,少不得一边的陆云瑶被忽略了。
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目光,陆云簌若无其事顺口接了裴婉的话,
“从前我没见过这些。
但是,我曾在小时候赶集见过卖糖葫芦的。”
此处是金陵,岸上热闹岂非一个小城镇可比较?
裴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身姿卓越的女人一手提着菜,一手牵着扎着两个小丫,手上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
看起来好一派的温馨。
想起陆云簌从前遭遇的种种,裴婉鼻头一酸,忍住了眼泪,笑道:
“簌簌喜欢,母亲也给你买。
那边人多,簌簌你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见陆云簌点头,裴婉就手忙脚乱的进了人群之中,秦妈妈脸上满都是担忧,够着脖子生怕裴婉出事。
陆云簌很是主动,
“我就站在这儿,秦妈妈去看着点夫人吧。”
秦妈妈有些犹豫,
“这不好吧?”
陆云簌摇摇头,
“夫人尊贵,这里鱼龙混杂,若是被有心之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就站在这儿,你一回头就能看见我,不会出事。”
裴婉是秦妈妈一手带大的小姐,闻言,咬了咬牙就再次叮嘱,
“那小姐千万别走动,奴婢去去就来!”
眼见秦妈妈也流入人流之中,陆云簌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偏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陆云瑶。
陆云瑶也不负所望的向她走来,二人之间的距离算不上多么亲密,也算不上远,却足以让陆云簌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寸神色变化。
站定,陆云瑶柔声开口,
“簌簌,京城之大是你难以想象的,贵人和规矩,也是你最容易犯的条框。
都说京城繁荣,可实际上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你在乡下这么多年,琴棋书画不会,舞乐管弦一窍不通,你又如何在京城立足呢?”
第一眼看见陆云簌,陆云瑶就知道她不是寻常角色,也自然就没了原本想的那些客套话,反倒是多了几分的直白。
陆云瑶面色坦然,
“虽然我现在说这种话不好,可我也不能害了你,总得让你清楚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血浓于水的亲缘斩不断,可十四年的承欢膝下不是什么都能代替的。”
她瞥了一眼旁边泛着莹莹绿光的河水,问道:
“你说,若是你将我推入水中,母亲会是怎样的反应?”
话音未落,她猛地上前一步,却在靠近的瞬间,纤细的身子往后坠去,那张秀美的脸上满都是惊恐,
“母亲——
救我——”
尖叫声划破了上空,举着糖葫芦满脸笑意的裴婉眸色惊恐,来不及管手上的糖葫芦,丢在地上就冲了过来,
“瑶瑶!”
若是此刻陆云瑶掉进水里,那可真就是热闹了。
偏生陆云簌早就做好了准备,瘦弱的手紧紧抓住了陆云瑶的领子,险险的挂在半空。
陆云瑶眼底浮现出不可思议,下一刻,她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拽了回来,对上陆云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江边风大,陆云瑶,别站不住啊。”
裴婉上前检查着二人,见都没损伤,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板着脸看向陆云瑶,
“好端端的你在江边站着做什么?”
原意是想要让陆云瑶知道自己站错了位置不安全,可陆云瑶的眼泪却在一瞬间就坠了下来。
她衣着素雅,在风中衣带飘飘,此刻泪珠坠落,还真有几分的破碎感,让人看着都禁不住为她揪心。
陆云瑶哽咽,
“母亲,我知道是我占了簌簌的位置,可是我不是有意的,若是苏苏真的不喜欢我,您就别跟她生了嫌隙,好吗?”
说完,她似乎是忍受了极大地痛苦对着陆云簌跪下,
“簌簌,我愿意回去许家。
母亲身子并不算好,她爱吃辛辣和甜的,你往后要盯着点儿,父亲总是一忙好几日,你要给他炖雪梨燕窝,哥哥……”
“簌簌,刚刚是你们起了争执吗?”
即便陆云瑶没有说明谁是谁,可陆云瑶的一番话还是模模糊糊的指向了陆云簌。
裴婉小心的问着陆云簌,心中紧张万分。
陆云簌笑起来,
“什么叫争执?”
裴婉摸不清是怎么回事,既不愿意让才找到的亲生女儿心里不快,也不愿意让当亲生女儿养着多年的陆云瑶委屈,她挣扎了片刻,道:
“没出什么事就好,你们先上车上等着吧。”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陆云簌却不为所动,直接走到了陆云瑶的面前,看见对方眼中划过的一抹戏谑挑衅,她扬起一个笑,毫不犹豫的将人给踹进了水中。
平静的江面顿时溅开一朵盛大的花儿,陆云瑶夹不住的尖叫声明显被呛了好几口的水。
裴婉目瞪口呆,没想到陆云簌当着她的面将人给踹下去了。
周围的人尖叫着,也有自发想要下水的,到了岸边也有些犹豫上了。
这天儿是一日比一日的寒,昨个儿晚上陆云簌已经体验过一把,陆云瑶蹦跶了这么久,两巴掌哪儿够,让她也好好冷静冷静才是。
陆云瑶不会水,冰冷的水呛进她肺里的时候,她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痛。
恐惧在此刻宛若这些冰冷江水将她吞噬。
疯婆子!
陆云簌就是个疯婆子!
岸上的裴婉仓惶的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快来人,快来人啊!”
可见裴婉是真的在意陆云瑶的,周围一团乱,也没影响陆云簌看戏。
等到见陆云瑶有些扑腾不动了,她这才顺便在旁边借了个船桨,过来叫陆云瑶抱住。
陆云瑶猛然间有了可以抓住的救命东西,哪儿会那么轻易放手,宛若一只八爪鱼,满眼都是惊恐。
看她青丝贴着惨白皮肤的样子哪儿还有方才弱柳扶风的柔弱美人模样,倒像是一只水鬼。
裴婉声音带着哭腔想要帮手将陆云瑶拉上来,却听见陆云簌清冷的声音,
“陆云瑶,说清楚,方才是我将你推下去的,还是你自己没站稳要掉下去被我抓住了?
说不清楚就别上来了,寒秋江水最适合让你脑子清醒清醒,想想方才发生了什么。”
陆云瑶的牙都冷的打着颤,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陆云簌可没那么多的耐心,直接将手上的船桨作势要抽离。
陆云瑶又呛了一大口水,也顾不得自己发颤的声音,大声道:
“不是!
不是你推的!
是我、我自己没有站好!
母亲,救救我,救救我!”
陆云簌笑起来,
“你不老实,敢不敢将方才同我说的话再当着夫人的面说一遍?”
陆云瑶当然不敢。
她哭着看向裴婉,
“母亲,我冷!”
裴婉有些动摇。
她只是过于耿直,不是完全不懂。
陆云簌都敢当着她的面动手,方才怎么可能会背着他们偷摸欺负陆云瑶?
难不成是瑶瑶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刺激到了簌簌?
陆云瑶见裴婉去拿船桨的手慢了下来,眼中满都是绝望。
可即便如此,陆云瑶也将自己的那张嘴闭得紧紧的。
陆云簌挑眉,
“不愿意说没关系,方才珍珠在旁边,应当是都听见了。”
陆云瑶似乎脸色更苍白了一点。
珍珠是裴婉在找寻陆云簌的路途上救下的小姑娘,瘦巴巴的,没有什么存在感,一颗心都向着裴婉,算得上对裴婉死心塌地。
她说的话还是具有一定公证力的。
珍珠探出头看向了裴婉,裴婉想起来她晕船,方才的确是在陆云簌她们这儿蹲着休息。
她稳了稳心神,尽量温和道:
“珍珠,你听见刚刚她们说什么了吗?”
珍珠毫不犹豫的点头,在裴婉热切的目光中,将方才二人的争执一字一句的都学了出来。
陆云瑶没想到有这么个人证,啜泣道:
“母亲,我只是好心,怕簌簌回去了会不知所措,也是想逗逗她。
若是我说的有冒犯,簌簌大可直接告诉我,何必这样欺负人?”
陆云簌看向她,手摩挲着下巴,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在夫人回来的时候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若是我没拉住你,你方才落水再上来,配上那些话,是想要置我于死地吗?”
陆云瑶已经快要冷的昏过去了,她只能忍气吞声道:
“我没想过会这样……”
“现在知道了,就跟我道歉。”
陆云簌勾起一抹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裴婉深吸了口气,目光带着失望的看向陆云瑶,
“跟簌簌认错。”
若真是按照簌簌说的,她就算再心疼她,也一定会觉得簌簌心思不纯,到时候两方影响,她如何跟自己的女儿相处?
陆云瑶再不想低头也没了翻供的机会,哭着认错,
“簌簌,是我不对,我不该胡说的!”
陆云簌嗤笑一声,心下兀自冷笑。
这只是开胃菜罢了。
有船只将陆云瑶打捞起送上岸,一行人也不好此时乘坐马车了,只能够定了一家客栈先好好休息。
安顿好一切,裴婉这才敲响了陆云簌的房门,进来后面色颇为复杂,
“水太冷,瑶瑶染了风寒,一时半会儿的走不了了,大概要休息个几日才行。”
陆云簌看向她,眸光幽深,
“夫人来找我说这些,是想要怪我吗?”
“我不是想要怪你。”
裴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心情复杂,半晌开口道:
“她是糊涂了才跟你说出这些话来,簌簌,这件事儿是你受了委屈,母亲心里都清楚。
只是下次再遇见这样的事情,你只管跟母亲说,母亲来找她,好不好?”
陆云簌没说话,只是垂着眸子吹手中茶盏上飘起来的雾气。
等了好一会儿,裴婉的眼中有些黯然,
“簌簌……”
“仅此一次。”
她还未说话,便就听见了陆云簌清冷的声音,
“我在许家过的的确不好,也时常被村子里的其他人欺负。
他们觉得我软弱可欺,所以根本就没想过我会反抗。
陆云瑶也是一样的。
她以为,我这些年应该被打击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敢的懦夫,可若是她查过,就该知道我上船是被打晕了送上去的。
我这个人最是计较得失,谁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谁讨我半分,我也必不会让他安宁。
这一回让她只在水中冷静冷静,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已经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了。
再有下一次,夫人就莫要怪我心狠。”
听陆云簌说完的裴婉没有再提这些。
陆云簌是真觉得陆云瑶像狗。
不是骂她,而是一种形容。
譬如在船上被她打一顿后,她愣是安安静静的等到上岸了才开始发癫,这一回被她丢水里了,又是风平浪静到了启程回京,甚至这一路安然。
不过瞧着裴婉跟她之间似乎是有些不如从前,陆云瑶只顾着如何让裴婉高兴,没空搭理她吧?
行车半个多月,他们才算紧赶慢赶日落之前回到了京城。
侯府一早就得了消息,此刻门口张着灯笼,站着一群人张望着。
脚夫一趟又一趟的来回,说着马车跟侯府的距离,站在侯府门口的年轻男子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一眼。
陆令仪皱眉,
“你走来走去的做什么?
马上她们就回来了,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自然是好了。”
陆云亭面上有些不快,
“知道抱错这件事的时候,为何不找个婆子去将人接回来就罢了?
父亲,母亲和瑶瑶身子都不算好,路途遥遥,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荒谬。”
陆令仪沉下脸呵斥,
“在说什么胡话?
那是你亲生妹妹,在外面吃了多少年的苦?
若非朝堂纸上不可长时间告假,我都是要亲自去一趟才行的!”
陆云亭不说话了。
就算是抱错了,这么些年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执着于将人找回来?
且不说京城的习惯规矩那个亲妹妹能不能接受,单就是这些年缺失的时光,哪儿是血缘就能够补偿的?
按照他的意思,给置办一些田产银钱就是了。
认回侯府?
啧,可见心思不单纯,只想着荣华富贵,攀龙附凤。
脚夫又远远的跑着,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扬声道:
“夫人带着两位小姐回来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去了那方,只见不多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陆令仪忍不住的快走两步下了阶梯。
马车在侯府门口停下,帘子被撩开,裴婉被搀扶着走了下来,和陆令仪执手相望,哽咽开口,
“夫君……”
陆令仪拍了拍她的手背,
“夫人辛苦了,簌簌呢?”
车帘再次被掀开,露出的却是陆云瑶那张苍白的脸。
她轻声唤了句父亲,又立刻将目光投向了陆云亭,眼中顿时浮现出泪花,哽咽出声,
“哥哥。”
陆云亭顿时一颗心都化了,立刻伸出手来扶着她下马车,担忧蹙眉道:
“怎么面色这样苍白,是病了?
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知晓陆云瑶是得了风寒后,陆云亭更是直接斥责旁边跟着的仆从没有顾好她。
一众人被训斥的抬不起头,裴婉皱眉,
“跟她们无关。”
陆云亭拧眉,
“瑶瑶自小身子都不好,若不是她们没有照顾好,那又是谁造成的?
母亲,我知道您心善,可怎能姑息?”
裴婉看了一眼陆云瑶,对方低下头,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道:
“我就是偶感风寒,不怪任何人的。”
陆云亭更是心疼的喋喋不休。
陆云簌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马车中,听着外面的温馨,甚至都能想象的出来他们都是怎样的神色。
上一世自己回来的不够光彩,比她先一步回京的,是她的流言。
当时侯府门口不曾有人等着她们,见到陆令仪后,他也就是那么个冷淡性格,没有过多的话语,从不熟络。
加上陆云瑶一直告诉她陆令仪喜欢安静一些的女子,她就不敢过于亲近陆令仪,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是一家里面相对而言最好的了。
倒是陆云亭……
他永远坚定不移站在陆云瑶的那边,她这个亲生妹妹被他视作洪水猛兽。
在陆云簌的印象之中,陆云亭看她的眼神永远都是嫌恶,未有过半分温情。
甚至连最后自己不肯嫁出去,也是陆云亭用庭棍打断了她的双脚亲自塞进了花轿。
即便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可如今想来,身上依旧泛着寒意和未消散一般的痛。
车辕被轻轻地敲了敲,传来裴婉温和的声音,
“簌簌,咱们已经到了,你父亲和哥哥都在等着你呢。”
陆云簌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候,里面是一片的清冷和幽深。
陆云亭对陆云簌没有多少期待,可所有人都看着,他总不至于直接转身离开。
只是心下总是轻嗤,一个乡野村姑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可帘子被一只素白的手拨开,不算是京城女子的白皙柔美,看着颜色偏黄,一眼就是力气颇大的感觉。
帘子被打开,一个人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单薄的身子一眼就瞧得见,一直到站住了脚,才叫人看清楚了她的脸。
这些日子许是心疼陆云簌,裴婉每日都主动帮着陆云簌用玫瑰露一点点的擦拭肌肤。
陆云簌的底子就在那儿,如今也不需要伺候旁人,遭受风吹雨打,跟最初找到干瘦的模样大相径庭,已经展现出了颇为艳丽的美貌。
即便只是披着最为常见的斗篷,也显得格外的好看,在夜色灯笼的映照下,更像是人间精怪一般的动人。
裴婉最骄傲的就是自己的容貌,此刻迫不及待的站在了陆云簌的身侧,
“瞧,簌簌跟我生的多像!”
陆云簌对着陆令仪微微一笑,
“侯爷。”
转而看向站在陆云瑶身侧俊美却一脸冰霜的陆云亭弯了弯唇。
好哥哥,又重逢了。
裴婉嗔怪的瞪了一眼陆云亭,
“云亭,这是簌簌,你作为哥哥第一次见到妹妹摆一张臭脸做什么?”
陆云亭收回目光,淡淡道:
“滴血认亲都还未做,怎么就确定是我们侯府的血脉?
母亲,您也不怕被有心之人蒙骗?”
“什么蒙骗不蒙骗,你怎么说话的!”
裴婉气结,
“夫君,你瞧他!”
陆令仪看了一眼陆云亭,冷声道:
“给你妹妹认错!”
这么一张脸几乎和裴婉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怎会不是侯府的女儿?
更何况陆云簌的下落还是婆子透露出来的,什么细节都对上了,有什么好继续辩驳的?
纯胡闹!
陆云亭目光锐利,直直的刺向陆云簌,
“妹妹?
我说是祸端你们偏不信。
这才回来就搅的家宅不宁,我看该叫灾星才是!”
“簌簌你别误会,哥哥只是如今在大理寺当差,少不得要谨慎一些。”
陆云瑶主动开口,咬了咬唇,看了看陆云亭,又看了看裴婉,
“母亲,这些事情我们虽然清楚,可到底就像是哥哥说的一样,没有凭证,上族谱也不好写明。
不若……
还是准备一个滴血认亲吧?”
说完,陆云瑶主动上前,眼中都是真挚,
“之前是我不对,可簌簌,哥哥是个仔细的人,为了往后相处和谐,这个滴血认亲,你不会不做吧?”
见陆云簌不说话,陆云亭上前一步,冷笑道:
“瑶瑶,有些人是心虚,怎会做这些?
不外乎是从旁的地方打听了侯府的消息,知晓母亲的模样,特意给自己捏了一个身份,想要来攀附罢了。
滴血认亲岂不是坏了人家的算盘?”
陆云亭的眼中讽刺更甚,对着陆云簌道:
“我可以给你一千两白银,现在离开侯府还来得及。”
听了这一番话,裴婉都被气笑了,
“陆云亭,你寻常不听我说的话也就罢了,如今这般质疑,到底想做什么!”
一连将近两个月的找寻,路途奔波舟车劳顿,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带着云簌回来了,却被自己的儿子拦在府门不断质问!
这个儿子从前在公公身边长大,也就是前些年公公去了,这才重新养在自己膝下。
知道儿子冷情,可如今也实在是有些伤人了!
看了一眼生气的母亲,陆云亭径直挪开了视线看向陆令仪,
“父亲,这件事马虎不得,也就是心虚的人才会拒绝。
即便是为了往后免生事端,这一场滴血认亲,也是不得不做的。”
裴婉气笑了,直接拦在了陆云簌的面前,
“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女儿,滴血认亲,我们不做!”
从下马车到现在只说了两个字的陆云簌却在此时轻轻地拍了拍裴婉的肩头,声音从容,
“不就是一个滴血认亲吗,也没什么不能做的。”
见陆云簌这么痛快答应下来,陆云瑶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也不过一瞬,就欣喜一笑,
“太好了,这就能够证明簌簌的清白了!”
“等等。”
陆云簌叫住了去准备水和碗的下人,陆云亭冷笑,
“怎么,还是藏不住了,害怕了?”
“这有什么怕的。”
上一世她也被逼迫过滴血认亲,她是侯府千金的事情是板上钉钉,何来惧怕。
陆云簌似笑非笑,眼中冷意弥漫,
“这是侯府的门口,从方才我回来到现在,侯府门口聚集的百姓也不算少。
人多眼杂,大公子刚刚空口白牙的辱我清白,将我比作了那爱慕虚荣的人,若是有一个差池,被人断章取义的传播,我岂不是还没回侯府就落了一个名声尽毁?
即便我是从小地方来的,可也知道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这滴血认亲我做,可我若是侯府的女儿,你又该如何?”
总不能什么危机都要她想方设法的解除后等着对方给自己添堵吧?
始作俑者,也该付出一些代价。
“你想如何?”
陆云亭眉宇之间冷意更浓了几分。
不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们还在自以为小声叽叽喳喳的讨论着这一场闹剧。
四周都黑了下来,唯独侯府的门口灯光明亮,成了所有人看热闹的地方。
“我听说当初陆云瑶重病,大公子三步一叩首的去了三清殿求了平安。
你既是我亲哥哥,她有的也该有我一份。
你在众人前冤枉了我,出了结果,就劳烦公子亦是三步一叩首去那三清殿为我祈福。”
陆云簌笑起来的时候眸光流转,叫人挪不开眼,
“如此,京城自然不会传出我身世的流言蜚语。”
忍住说出“你也配”三个字,陆云亭冷笑一声,
“那若不是,你……”
“我若不是侯府的女儿,就任由处置,生死,不论。”
红唇轻启,在最后两个字落下的时候,裴婉的脸色白了白,抓住了陆云簌的手,低声道:
“簌簌……”
陆云簌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陆云亭。
陆云亭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翳,抬手就让人下去准备了。
两人对视,似乎是无声地较量。
裴婉转而看向陆令仪,有些急切的压低了声音,
“侯爷,您要看着他们这般胡闹?”
“夫人。”
陆令仪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一字一顿,
“侯府的血脉,不容混淆。”
听见这话的陆云簌心下只觉得讽刺。
陆令仪将利益永远放在首位,偏偏这样的人是最简单的。
至少在面对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时候,总能做到理智的抉择。
裴婉眼中满都是失望,她松开了陆令仪的手,转而去拉陆云簌,目光坚定,
“簌簌,你就是母亲的孩子,你不做也是母亲的孩子,母亲带你回家!”
陆云簌有些微微发怔,没想到直到这个时候,裴婉还能够坚定的站在她这边,顾念着她的感受,倒是让她的心头划过一阵暖意。
可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是要做到的,她还等着陆云亭为自己这个被他蔑视的小喽啰去祈福呢。
她第一次握住了裴婉的手,主动开了口,
“母亲,我可以。”
裴婉心头再多情绪,也在此刻因着一句“母亲”烟消云散。
她点着头,拼命的忍着眼泪,
“母亲都依你,都依你。”
陆云亭冷笑一声没有多言。
他向来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就是妇人之见,许多事情都还分不清楚该如何的去思考。
一个像她的人编造一出谎言,她就信
其实也不怪陆云亭不信,而是陆云瑶特意让人在四处传播了一些端倪,让陆云亭自己去猜测。
一个在大理寺上值的人,对自己所谓的逻辑更是自信,来去几回,陆云亭自然就觉得这是假的。
更重要的,是陆云亭不喜欢计划之外的一切,而陆云簌,就是那个计划之外。
水很快就取来了,陆令仪上前用针扎破了一滴血,众人目光都投向了陆云簌。
陆云簌倒是从容,将手指上的血滴落碗中。
即便说不管这些的裴婉也忍不住的上前来看,陆云瑶咽了口口水,心中的狂喜几乎要抑制不住,在看见水中两血不溶的时候,她颇为夸张的啊了一声,
“簌簌,你怎么会不是父亲的孩子呢?”
说完,她才仿若惊觉周围有人一般,紧紧地捂住唇,眼中满都是歉意,
“对不起簌簌,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她又迟疑开口,
“刚刚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柳眉微蹙,
“你现在告诉我真相,我就劝着哥哥,那个赌注不作数的。”
陆令仪闭了闭眼,嗓音也没了一开始的欢欣,反倒是带着几分厌恶,
“什么不干不净的都往本侯面前送?”
“当初的一切都对得上,她怎么会不是我们的女儿?!”
裴婉是不信的,
“假的!”
陆云亭神色清冷,眼中嘲弄之色更浓,
“方才是你说的生死不论,不会反悔吧?”
“区区一个赌约,我还不至于反悔。”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陆云簌的脸上也依旧平静的不像话。
虽说对陆云簌厌恶,可陆云亭也不得不佩服这人是怎样强大,泰山崩于眼前的淡然真是一个十四岁姑娘该有的吗?
他笃定自己的怀疑没错,冷声道:
“既然结果出了,那就将陆家的东西还回来,走出京城,永远都别回来。
这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别不识好歹。”
陆云簌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摆。
斗篷是裴婉买的,衣服是裴婉买的,鞋袜是裴婉买的,甚至贴身的肚兜也是裴婉带过来给她的。
裴婉的东西也算得上是侯府的东西。
陆云亭的这一番话看着似乎是轻飘飘的惩罚,可实际上最是歹毒,是想要她赤身裸体的在城中行走。
被人笑话、欺辱是一回事,真要是这般,她恐怕还没出城门就冻死了吧?
裴婉咬牙红着眼挡在陆云簌面前,
“我说过,她就算不是我的女儿,我也愿意养着她!
她身上的东西是我买的,是裴家的东西!
陆云亭,我真是后悔,竟然生出你这么个狠心的东西!”
陆云亭皱了皱眉,
“母亲还请慎言。”
他目光越过裴婉落在陆云簌的身上,
“那就请吧。”
这般明显的敌意,自己上一世是怎么就信了陆云瑶所说的他只是不善表达呢?
陆云簌轻笑一声,快步上前,将还未来得及收走的长针拿起,动作强硬的把陆云亭的手指亦是扎破,任由血水滴落在水中。
一切发生的极快,等到陆云亭要狠狠给陆云簌一耳光的时候,却听见了一边珍珠的声音,
“夫人,血不相溶!”
陆云瑶自然是知道为什么,她方才带了些得意的神色只剩下了惊慌,上前就想要将那碗水打翻,却被珍珠直接端着护住。
裴婉来不及哭,连忙上前,看着果真是三团血各占一方,像是想到了什么,直接看向秦妈妈。
秦妈妈顿时明了,扯着自己在陆令仪身边当差的儿子上前,两个人迅速的滴了血进去,亦是没有半分相融!
秦妈妈直接跪了下来,
“当初奴婢的孩子是夫人看着生下来养大的,怎么可能不是奴婢的亲生孩子?
侯爷,夫人,这水有问题!”
陆云瑶的指甲几乎要将掌心掐破,一边脸色如墨的陆令仪总算是缓和了脸色,沉声道:
“常扶,你让人把方才准备水的那几个送上来,你去亲自准备一碗水。”
常扶是跟着陆令仪许多年的老人,忠心程度自不必多说。
陆云瑶上前想要阻拦,面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父亲,现在还是在外面呢,这算是家丑,怎好为外人知晓?
要不然,咱们先回去吧?”
“急什么,验亲的又不是你。”
陆云簌直接打断了她,眉宇之间带着嘲弄,
“还是说,这事儿里面有你的手笔,怕在这儿被查出来了?”
闻言,陆云瑶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面上也僵硬起来,
“我……没有。”
“没有就老实点儿,别逼我扇你。”
丢下这句话,常扶已经回来了,亲自将一个白瓷茶盏用长勺兑上了一盏水,示意秦妈妈和儿子上前再试试,此时倒是全部都融在了一起。
常扶再度重复了动作,陆令仪寒着脸将自己的手刺破滴入血迹,陆云亭冷冰冰的看了一眼陆云簌,毫不犹豫的将伤口再次划伤,众目睽睽之下,血水渐渐融在一起。
“该你了。”
陆云亭不耐的催促着,陆云簌慢吞吞上前,看了一眼,笑了一声,道:
“公子先别急,在我这血下去之前,我有话想问你。
若是我当真不是侯府的孩子,你真要让我颜面尽失,在这个冬日冻死?”
陆云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么一句话,可陆云亭的眼中升起的戏谑却让她心头最后一丝压着的气消散。
“我可没说不让你接受别人的衣服,是现在想要求饶了?”
将耳鬓的碎发拢了拢,陆云簌抿唇一笑,
“怎会呢?”
她从容不迫的将自己指尖刺破,任意滴落了一滴殷红的血珠。
血珠荡开一层细密的涟漪,那成了一团的陆令仪父子的血珠迅速将陆云簌的包裹住,难分你我。
珍珠扬声,
“血融,奴婢见过小姐!”
众人一片哗然,方才还寒着脸的陆令仪此刻面色动容,上前万分疼爱的将陆云簌抱住,
“好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父亲定然为你做主,将那群折磨你该死的玩意儿给收拾了!”
这一幕着实是过于讽刺了些,连裴婉一时间都觉得自己这个枕边人显得陌生了几分。
陆云簌自然是知道陆令仪是怎样的人,对他的态度也不冷不热,反倒是带了些皮笑肉不笑的冷意,
“父亲也不必等来日,我答应母亲将陆云瑶留下,就不会食言。
不过,方才滴血认亲之前说的话,陆云亭,你不会想要反悔吧?”
方才的水是一个小木桶出来的,秦妈妈先用的,之后才是他们,即便陆云亭想争辩,却一时间也难以开口。
呵,哪里是他缜密,分明是眼前这个毛丫头缜密才对!
“本公子说的自然不会食言。”
即便知道眼前人是自己的妹妹,陆云亭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示好,反倒更多了几分的憎恶。
一边的陆云瑶顿时急了,拦在了陆云亭的面前,
“簌簌,哥哥刚只是跟你开玩笑的,就算你不是侯府的女儿,哥哥也不会让你真的那样离开京城。
哥哥明日一早还要去大理寺当值,若是今日让他三步叩首祈福,明日怎么好见同僚?”
说完,她手忙脚乱的解下自己腰间的一只香囊,
“这是当初哥哥给我求来的平安符,我把它给你,这一次就算了吧,好吗?”
瞧着真叫人动容。
还好陆云簌重生成了毒妇。
她看着递过来的香囊,上面有些地方已经脱了线,可见佩戴之久。
陆云亭不快,
“瑶瑶,这是我给你求的,你收好,不必给她。”
“不是不必给我,是我不稀得要。”
陆云簌眼神带着嫌弃,
“别人的东西再好我都不会觊觎,更何况是个正常人都瞧不上的脏东西。”
她意有所指,
“什么人喜欢脏东西实在是不言而喻,你自己留着吧。”
陆云簌瞥了一眼陆云亭,道:
“陆云亭,你愿不愿意我都是侯府的孩子,谁都改变不了。
你要是不愿意看见我,可以戳瞎自己眼睛,可以滚出去,没必要想方设法的针对着我。
三岁孩童都知道言出必行,你不愿意做,我也不逼你,反正众人都看得见。”
她的目光无意一般扫过了旁边看热闹的百姓们,唇畔的笑越发的深刻。
陆云亭差点破功。
裴婉握住陆云簌的掌心,也不看旁人,直接道:
“侯爷,现在验明正身,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陆令仪轻叹一声要来拉她,
“夫人……”
裴婉躲开,转而吩咐着秦妈妈她们将该收拾的收拾起来,却被陆云簌轻轻地拉了拉。
她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就又听见陆云簌清冷的声音,
“父亲,是不是还有一件事忘了?”
陆令仪此刻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带着几分警告开口,“你舟车劳顿许久,应该先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剩下的事情……”
“我回来第一日就有人用有问题的水想害你我父女离心,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的人,父亲还打算留着吗?”
此言一出,差点被众人给忘了的换水“元凶”还没有找出来。
裴婉也察觉到了几分陆令仪的情绪,一晚上了,总算想起来劝一劝陆云簌,低声道:
“这事儿母亲私下给你查,不让你受委屈,好不好?”
陆云簌却清楚,即便裴婉是真的想帮她,可不见得能够查到最后。
更何况这事儿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
既然是想要让陆云瑶不好受,少不得要坚持到底。
陆云簌不为所动,反而看着陆令仪道:
“父亲,今日那人敢害我,明日就会是其他的人,少不得哪一日就是您了。
唇亡齿寒,越早将事情解决,咱们侯府才能固若金汤啊。”
她的声音轻轻,却叫陆令仪皱着的眉头此刻微微松怔,
“你念过书?”
陆云簌大大方方承认,
“曾跟村中一位先生的女儿要好,便就学了不少。
回来的路上母亲说父亲孜孜不倦,勤敏好学,大抵是传承了您吧。”
一番话将陆令仪已经紧紧蹙起的眉头全然抚平,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的愉悦。
他原本以为这个女儿也就是一个空有美貌的乡野村妇,没想到是懂学识的。
这一点,他很高兴。
心情愉悦了,对陆云簌的要求也没了多少抵触,只是叮嘱一句,
“别太过火。”
陆云簌微微颔首,无人注意她袖子里舒展开的手心早已汗津津一片。
到底是相处过一世的家人,陆令仪喜欢怎样的人,她心中清楚万分。
方才她就是在赌陆令仪不会给她这个还算满意的新女儿下脸面。
陆云瑶站在一边,指甲都要嵌进肉中。
她没想到陆云簌竟然还得了陆令仪的认可,而直到现在,陆云簌和陆令仪见面还不到一个时辰!
是她小瞧了陆云簌。
可不管怎样,当务之急她还得将那碗水跟自己撇清楚关系。
距离京城不远,她就已经找了机会让脚夫带了话给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桃儿,水中早就动了手脚。
自己辛辛苦苦搭了一个唱大戏的台子,结果唱戏的旦不仅乱唱,还顺便砸了台子放了把火,现在火要烧自己身上了,陆云瑶能不急吗?
常扶做事很是牢靠,抓来的几个一溜排的跪在地上。
两个小厮,两个丫鬟,一个婆子。
陆云簌一眼扫了过去,这不就是上一世陆云瑶在小厨房的人吗?
她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陆云瑶,见她最初有些慌张,此刻已经全然镇定,便就淡淡的收回了心思,看着底下的人直接道:
“今日在水中放东西,明日就敢投毒。
说出你们背后是谁指使的,我或许还能从轻处理。”
陆云簌到底是才回侯府,连名字都还没上族谱的小姐,哪儿有什么权利。
说是给陆云簌来审,也就是哄着小孩儿过家家罢了。
跪着的几个人也自然不将陆云簌当回事儿,年长一些的婆子客客气气的开了口,
“小姐,这水的的确确是经手了我们几人,可这水是从厨房端出去的。
厨房么,您应该是知道的,东西呀都杂七杂八的。
人多眼杂,说不准就是谁不小心撞到了什么,让这水不干净了。
小厨房没能做好,是奴婢们失职,可也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挑拨关系吧?”
另一人紧接着道:
“这些事儿您若是在府里头问,奴婢必然给收拾的妥妥帖帖,可这都闹到了外面……
家丑不可外扬,小姐,侯府的脸面才是要紧的。”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连忙应和着。
好像陆云簌要是在此刻还是追着不放,那就是在斤斤计较了。
不管如何,才回家,这位真千金好歹也得顾念一下自己的名声吧?
跪着的几人这般想着,心下也不由得得意。
陆云簌哦了一声,语调悠长,
“你们的意思是,自己差事没办好,怪我小题大做了?”
“奴婢们可没有这个意思。”
陆云簌点点头,将衣摆褶皱抚平,声音淡然,
“母亲,您是侯府的主母,应当是能够处置下人的。
我如今回来第一日就差点受了不白之冤,甚至差点有要同你天各一方,这口气别人或许为了名声能咽下去,我咽不下去。
请母亲将人连同奴籍文书一起送去京兆尹,让京兆尹大人查查这群人到底是什么人。
竟然在永安侯府肆意大胆如此。”
“都说了那水里只是加了一点盐,小姐就想要置奴婢们于死地?!”
一人惊呼,陆云簌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他的身上,
“哦?
我记得常先生要的是清水,不是盐水吧?”
盐或醋入水,两血不溶。
若是方才他们还能狡辩只是不小心掉进去的,此刻都能够直接说出来掉进去了什么东西,算是彻底坐实了这是故意的。
裴婉显然也反应了过来,快步上前,眼中的怒色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说清楚,为何要故意在水中加盐!”
这群人自知说错了话,就开始了死猪不怕开水烫,怎么也不承认。
陆云簌拢了拢衣衫,轻笑一声,
“母亲,家法之后送去京兆尹就是了。
审人,是官府的事儿,我方才问,也不过是想要给他们留脸面罢了。”
陆云瑶咬着唇,
“母亲,她们许是就一时间没能注意,何必将人送走?”
“你指使的?”
陆云簌斜斜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惊恐摇头否认,陆云簌笑起来,
“我开个玩笑,急什么?”
知晓这几个人的嘴严实,陆云瑶只盼着陆云簌能快些了结了这事儿才好。
偏生陆云簌不如她意,蹲下身子轻声对方才说话的婆子耳语几句,那婆子原本怡然的神色顿时惨白,直愣愣的看着陆云簌。
陆云簌依旧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反倒是笑的越发动人,
“无事,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她正要起身离去,那婆子忽的就咬死了一句话,
“夫人,是小姐身边的桃儿让奴婢加的盐!
奴婢根本不知道什么滴血认亲,也不知道盐加水中做什么,桃儿说的,奴婢就做了!
奴婢身上还有桃儿姑娘给的一支小姐房中簪子,奴婢认罪!”
说完,她砰砰的磕着头,
“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夫人能看在奴婢这么多年为侯府的份儿上,能轻饶了奴婢!”
陆云瑶惨白了脸,抓住陆云亭的衣袖哀声看向裴婉,
“母亲,不是我!
我跟着你们一道回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想起方才陆云簌跟婆子低声耳语了几句,陆云瑶的眼泪夺眶而出,
“簌簌,是不是你跟婆子说了什么,怎么能攀咬我呢?”
裴婉今日对陆云瑶的表现很是不满,从方才开始,她就不大愿意搭理陆云瑶,见此刻事情终究是烧到了她的身上,登时冷笑一声,
“不是你,婆子为何单就指了你身边的桃儿?
云瑶,你别忘了,簌簌才回来,她甚至不知道你贴身婢女叫什么,她如何冤枉你!”
陆云簌此刻心头升起一股畅快。
上一世自己因为陆云瑶的挑唆,跟裴婉之间也多了层出不穷的误会。
没想到回旋镖竟然在时隔一世之后,稳稳当当的扎在了陆云瑶的身上。
只是就这般,也未免太便宜了些。
陆云瑶见裴婉不相信她,哭着去拉扯婆子,
“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这样害我?!”
若非清楚陆云瑶的为人和方才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陆云簌都要信了她是无辜的。
婆子咬死了就是陆云瑶身边的桃儿,少不得将桃儿给叫了过来跪下。
陆云瑶看着这个跟着自己一同长大的丫头,心下实在不舍。
毕竟培养出一个丫鬟着实是累。
可她也不得不做出舍弃。
在桃儿茫然的目光中,陆云瑶扑了上去,抓住了桃儿的手腕哭喊,
“桃儿,你分明都没有见过簌簌,为何要在滴血认亲的水里做手脚?
你怎么那么糊涂?
我知晓你为我好,可你总得想想你在府外的家人,你若是有什么好歹,他们怎么办?!”
此言一出,桃儿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激动起来,看向陆云瑶的眼神都有些不可置信,但沉默半晌,她还是咬着牙,猛地站起来指向了陆云簌。
桃儿的眼睛通红,眼泪隐在眼眶中不肯落下,
“都怪你,我家小姐本来一个人好好的,你来了,侯爷和夫人都不会喜欢她了!
我家小姐这般好,就一个血缘你就想要将我们小姐赶走吗!
你走,你走啊!”
陆云瑶似是悲痛不可置信,踉跄两步往后,
“桃儿,你怎么能这样……”
裴婉还想要追究,却听得陆令仪冷冰冰的声音,
“以下犯上,还是家奴。
常扶,带下去吧。”
寻常犯了错的人自有管家教导处置,让常扶出手,基本上是没了活路。
陆云簌心里清楚,陆云瑶更清楚。
她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父亲,桃儿她自小服侍我,我……”
“你该庆幸,犯错的只是你身边的奴才。”
陆令仪不愿意继续纠缠下去,一句话警告了陆云瑶后,又看向陆云簌,
“可满意了?”
一次性全杀死肯定没这个机会,陆云簌见好就收,用裴婉在路上教过她的礼仪对陆令仪行了一礼展颜一笑,
“父亲英明。”
一场闹剧也就此落下,看见陆云簌她们离开的背影,陆云瑶终究是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桃儿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感情非一般深厚,如今她才回来就将桃儿给发落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被下了面子的陆云亭虽然心烦意乱,可到底是娇惯了陆云瑶多年,他吸了口气,道:
“你别招惹她。
这个陆云簌不简单。”
陆云瑶抽抽搭搭的哭着,
“可是,如今家中似乎除了哥哥,父亲和母亲都不喜欢我了。”
“你跟她对上只会吃亏,避着一些吧。”
陆云亭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了,别再想那些事情了,哥哥会一直护着你的,知道吗?”
陆云瑶抽搭着点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陆云亭将陆云瑶亲自送回院子后,便带着长随玉成慢慢往回走去。
灯笼和月光将二人影子拉长,玉成忍不住的开口,
“公子,如今真正的小姐回来了,您也合该对真正的小姐好一些才是,毕竟那才是您的亲妹妹。
云瑶小姐跟您亲近也不影响您跟云簌小姐亲近不是?
何必惹得夫人他们不痛快呢?”
“不一样。”
陆云亭半晌淡淡开口,
“我幼时同母亲出去游玩,一时贪玩落水。
若非是瑶瑶,我恐怕早就死了。
我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将她当做了自己的恩人。
现在母亲向着陆云簌,总不能无人站在瑶瑶的身边。”
“那……云簌小姐您打算?”
“她?”
脑海之中浮现出今日陆云簌咄咄逼人的模样,陆云亭轻嗤一声,
“像是她那样的人,在哪儿都会活的很好,尖牙利齿,何须我出手?
她若是安分,不针对瑶瑶,此后平和相处倒也并无不可。”
玉成想说这样不行,可他到底是个奴才,哪儿有资格质疑主子的事儿?
今儿才是那小姐回来的头一天都闹成这样了,往后,怕是有的热闹。
这一夜有人彻夜未眠,有人没睡好,有人睡的是最舒服的一个觉。
昨夜陆云簌因为院子的事儿折腾了半宿。
上一世自己醒了就是在府上最偏僻的院子里,之后更是没有换院子的机会,这一世在她还清醒着的时候,那院落也不算多好,顶多比上一世的院子好了个一星半点儿罢了。
裴婉送她回去的院子,看见下人的安排的院子,登时脸色阴沉如墨,连夜让人收拾了她最喜欢的一处院子。
临别时候,裴婉的眼中泪汪汪的,
“今日已经叫你受了委屈,没想到院子的事儿也不利索……”
陆云簌没什么大反应,反正愧疚加愧疚,最后自己得到的东西只会更多。
醒过来的时候,陆云簌还有些恍若隔世一般的感觉,直到耳畔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
“小姐醒了?
奴婢已经备好了早膳,现在请洗漱吧。”
陆云簌看去,一个眼睛大大的小丫鬟正俏生生的看着自己。
见陆云簌看过来,她动作很是麻利,一边伺候陆云簌起来,一边道:
“小姐,奴婢叫青荷,是往后伺候小姐的贴身丫鬟。
夫人交代了,您一路辛苦,都没有休息好,让奴婢等您睡到醒了再叫您。
您用完早膳了,奴婢再送您去前厅,侯爷方才遣人问过,让您这儿妥当了过去一趟。”
她倒是没有废话,将事情给打理的井井有条。
陆云簌看着镜子里自己长发梳起,和上一世自己浑身伤痕截然不同的模样,她弯了弯唇角。
青荷在上一世是唯一一个在她身边的时候,会在私底下劝着她少听信陆云瑶话的人。
只可惜自己那个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现在想想当初,自己真的是蠢的要死。
要是自己现在能看见从前那个一脸蠢像的自己,她一定好好赏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才行。
坐在旁边用饭的时候,青荷又叫了一个丫鬟过来认脸,名字倒是好记,叫做鹅梨,脸圆圆的,看起来还真挺水灵灵像个梨子一样可爱。
上辈子没跟鹅梨怎么接触过,陆云簌少不得要多几分的警惕。
等用完饭过去了前厅,陆云瑶他们早就已经到了,看起来整整齐齐的,像是在特意等她一般。
陆令仪没说什么,见她来了示意她坐下,这才开口道:
“云簌是我们的女儿,自然是要认祖归宗的。
只是,云瑶也是养在侯府多年,情感也割舍不去。”
听见这句话,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陆云簌,在期待着她会有什么反应。
可没想到,陆云簌的神色淡然,根本没有半点的变化。
陆云瑶心头的窃喜也在此刻淡了几分,继而生出几分的恼意。
她是什么意思?
是瞧不上自己,还是如何?
可即便她心中满都是疑问,陆云瑶也不敢直接问。
毕竟陆云簌这个疯婆子给她的阴影可不算小。
“都看我做什么?”
陆云簌仿若是后知后觉一般,挑眉道:
“养着就养着了。
一个养女,你们难不成还打算给她一个正儿八经的小姐身份?”
“簌簌姐姐是吧?”
一个身着绿萝裙的少女对着她笑吟吟开口,道:
“我是你的表妹,陆应儿。
瑶瑶姐姐这些年代替你在舅舅和舅母的膝下尽孝,不管如何,也当然算得上是侯府的女儿了。
我相信姐姐是有容人之量的。
舅舅的意思,是对外宣称你们是一胎同生,你身子不好,是被道士点过的命格,不能在家养,这两年才破灾了回来。
如此一来,两个姐姐的名声都能保重,何乐而不为?”
大昭信奉道教,不少人都会在孩子出生前特意请个道士批命格,这个说法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这算盘珠子都要蹦到陆云簌脸上了。
她绝不怀疑自己只要是答应下来,下午京城里的人就能拿她的命格说事儿。
到时候她甚至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毕竟道士批命格的事儿是他们侯府自己放出来的。
那批出来总有好坏之分,而陆云瑶能让她有好名声?
乐。
陆云簌看向她,莞尔一笑,
“让你说话了?
怎么,你也有一个鸠占鹊巢多年的赝品,然后你受尽苦楚九死一生回来后跟她成了好姐妹?”
“你!”
陆应儿变了脸色,攥紧了帕子抿紧唇沉着脸不说话了。
陆云簌很满意陆应儿的识时务,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这才道:
“想来劝我之前,最好能够拿出说服我的东西,比如你也曾跟我一样。”
她眸光流转,落在了陆令仪身上,
“昨日在侯府门口看热闹的人可不算少,父亲是打算将他们的嘴都给捂住吗?”
“不过是一群只会看热闹的百姓,随意给些东西就能打发了。”
陆令仪喝了口茶,
“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
陆云簌语调轻快,
“她亲爹亲娘亲哥哥都还活着呢,需得你们上赶着?”
听见这句话,裴婉瞥了一眼陆令仪的神色,清咳一声提醒陆云簌,主动接过了话头,
“簌簌,你是如何想的?”
原本裴婉想过,是要将陆云瑶留下的。
毕竟这么多年,许家又是那么个情况,让人回去不就是送死么?
可陆云瑶这些日子做的事情就像是在打她的脸一样,哪件事儿单纯了?
尤其是昨天晚上,要真是没察觉出水的问题,那自己的亲生女儿岂不是又要流落天涯?!
说是桃儿做的,没有她这个主子的意思,桃儿有这么个胆子吗?
是以,今日她也并没多想让陆云瑶以小姐的身份留下。
陆云瑶委屈的看向裴婉,低下头的瞬间,落寞化作了恨意。
分明之前说过会将她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如今这般,不就是反悔了吗?
说的真是比唱的好听。
伪善!
陆云簌笑了笑,
“养女自然就是记作养女,你们想要记成别的也无所谓。
总之,她不能是我同亲同宗的姐妹。”
上一世就因为自己是从青楼被找回,名声尽毁,自己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反倒是成了一个养女,用来彰显他们的善心。
这一世不如就好好对调。
陆云瑶不是在意这个身份吗?
她倒是想瞧瞧,失去了这个身份,陆云瑶又还剩下些什么手段。
可陆令仪却并未开口,只是眯着眼睛,像是在等人。
陆云簌不确定他是在等谁,却也不妨碍她在此刻展现“价值”。
对于陆令仪而言,谁做女儿都一样,但谁能做得他心的女儿,显然拥有的权利会更多一些。
譬如价值。
陆云簌站起身来,声调缓缓,
“父亲不愿意也大可将我的话当做一阵风,吹过就没了。”
裴婉都有些惊讶陆云簌怎么改性子了,却没想到下一刻陆云簌话锋一转,笑道:
“不过近日我听闻一件事。
西北旱灾,皇上正为此焦头烂额,满朝文武找不出一个可靠的人去赈灾。
父亲身为臣子,若是此时能够为君分忧,表达衷心,圣上应当很高兴。”
没听明白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了赈灾上。
陆令仪的神色微妙,示意陆云簌继续说下去。
陆云簌轻笑一声,
“父亲,你瞧,你是知晓这其中关键的。
永安侯府日渐式微,本就需要一个能够发扬的机会。
虽说咱们侯府和太子有一门姻亲,可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往后是太子妃,还是侧妃,又或者是良娣都未曾可知。
西北赈灾这样的差事若能够办好,就是一笔不淡的功留史册,民间美谈更是少不了。
这样好的差事……
怎么没给太子殿下呢?”
她在屋子里踱步,衣摆也随着她的动作而动。
女眷们没能听明白前面的联系,却也听明白了后面说好差事轮不到太子殿下的话。
陆云瑶此刻再也忍不了了,她猛地站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揣测圣意还是在侮辱太子殿下?”
“不过是一些玩笑话,父亲还没急你急什么?”
陆云簌眸色一暗站住了脚步,
“又欠扇了?”
陆云瑶就是挨打,这件事儿她也不能任由陆云簌说下去。
因为堂上的陆令仪看陆云簌的眼神明显已经不一样了,若是陆云簌处处都压过自己,她怎么办?!
“簌簌,你说什么话我都能当做听不见,但是你现在说的这些,也不怕害得咱们侯府出事?!”
“我才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小姐,真要抄家还轮不到你死,急什么?”
陆云簌冷笑一声。
到底是白日,她还是想要稍微维持一下自己的形象,忍住了已经开始发痒的手。
可没想到陆云瑶却像是失了智一样,又转而对着陆令仪跪下,
“父亲,您曾说过,女儿家不可妄议朝政之事情,唯恐招来祸端。
簌簌她说这些若让有心人知道……”
“在这儿的都是陆家人,会是什么有心人将这些话传出去呢?”
陆令仪打断了她的话,凉飕飕的一眼让陆云瑶背脊发寒,瞬间噤声不能语。
在看向陆云簌的时候,陆令仪的那张脸顿时盈满了笑意,甚至主动站起来往着陆云簌的面前走去,不住的打量着陆云簌,
“不错,不愧是我陆家的女儿。
便就是连见解也同旁人不相通,发现更多旁人看不出的东西。
我儿聪慧!”
陆云簌也没有多少的情绪反应,只是淡淡的跟着笑,
“我再聪慧,也是因为父亲和母亲生的好。
即便我身在乡野,也能够察觉。
父亲又哪里是不知道,不过给了我一个表现的机会罢了。”
这一番话让陆令仪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几分。
他眼中满都是满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陆家的小姐,很好。”
说完,他再度拍了拍,便就心情愉悦的径直离开了,留下了屋子里的一群女眷。
常扶正要告退,陆云瑶呆呆的反应过来,慌忙伸手去抓他,
“常伯伯,父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陆家大小姐为云簌小姐,您是养女,为二小姐。”
常扶也从不会顾忌旁人的情绪,说完后便就扯出了自己的袖子往外走去。
陆云瑶一脸难以置信,就连一边的陆应儿都心下一惊。
她从未见过大伯面对女儿这样开怀的样子,难道就是因为陆云簌的那一番话?
陆应儿心口沉了沉,有些后悔自己一开始就因着大伯想要将陆云瑶也记作亲生女儿的事情针对陆云簌了。
裴婉最先回过神,站起身走过来拉住陆云簌的手,似乎是怎么都看不够,
“我出去侯府前,就想过带你回来了要给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认亲宴。
东西倒是准备的差不多了,你跟母亲说说,自己可有想要的东西?
还有,这个是认亲宴好,还是算作回家好?”
裴婉是真的用了心,现场也就只有她是在真心为自己打算。
一边的陆应儿站起身走到了陆云簌的身侧,主动开口,
“云簌姐姐苦尽甘来,应儿就在此处先行恭喜了。”
“恭喜就免了,往后就别再暗戳戳的捅刀子就行。”
这个陆应儿心思深沉,许多主意都是她教着陆云瑶的,最后以一个孤女的身份,竟也成功嫁给了当朝的状元郎。
不急。
陆云簌长睫微敛起所有的冷意。
人齐了,就该一个一个的收拾了。
陆应儿被陆云簌的话给说的有些僵硬,但很快就再度恢复了笑,
“你是我血脉相连的姐姐,我怎会对你捅刀子呢?”
裴婉的脸色不大好看,
“应儿,簌簌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半分。
这是我的女儿,从前受了许多苦,你若是让她受了委屈,就别怪伯娘对你无情了。”
方才陆应儿的那一番话她反正也是听着不舒服的。
被连续打脸两次,陆应儿也识趣的不再继续留下,行礼告退离开。
裴婉再度恢复了神色,问陆云簌对认亲宴的打算,陆云簌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说让她看着办就是了。
上一世自己连身份都有些不清不白,哪儿还有什么认亲宴?
这种东西自己也不清楚流程,索性就让兴致勃勃的裴婉去做就是。
陆云瑶也回了神,从地上失魂落魄的爬了起来,看向陆云簌的眼中满都是恨意,冲向陆云簌抓住了她的肩膀,咬牙颤抖着身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如今成了养女,京城的入会将我笑话死的!”
她忍住想要喷涌而出的话,崩溃的质问着,却被陆云簌直接一脚给踹在了肚子上,整个人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蜷缩起来。
原本陆云簌想扇她的,可也想起来之前答应过裴婉不打她脸,这才改为了踹。
她的力气要比寻常闺阁女子的大一些,此刻陆云瑶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当初说在我身边为奴为婢,只要能够看见父亲母亲就好,怎么现在不过是记了一个养女的名号,你就这般反应?”
陆云瑶只是哭着。
她精心造诣的一切,终究是抵不过所谓的血缘!
陆云簌懒得继续多看她,正要转身离开,背上传来了一个重重的巴掌,痛的陆云簌甚至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好。
可背上的痛楚在此刻已经火辣辣的痛了起来。
陆云簌倒吸着冷气抬头,只见陆云亭马不停蹄的赶到了陆云瑶的身边,面色带着焦急,
“瑶瑶,怎么了?”
陆云瑶看见来人,顿时委屈的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紧紧地抱住他哭出声来,
“我不再是陆家的女儿了,我也不再是哥哥的妹妹了……
哥哥,我害怕!”
“簌簌!”
裴婉上前查看着云簌的情况,见她唇色都白了,就知道这一巴掌多重了。
她转过头,怒声道:
“是云瑶过来掐住了簌簌,簌簌这才反抗!
你一进来就对你的妹妹动手,陆云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云簌等着身上这股子疼劲儿过,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陆云亭冷笑,
“我早就说过,我只有瑶瑶一个妹妹,是她死乞白赖要留在侯府。
那是你们的女儿,不是我的妹妹!”
说完,他冷声质问,
“还有,瑶瑶说的不是陆家女儿是什么意思?”
裴婉冷笑,眼神却满都是失望的看着陆云瑶,
“这些……”
“母亲。”
陆云簌已经缓过来了,她叫住裴婉,
“我跟他解释,还请你出去等等我吧。”
裴婉心头一紧,
“可是你……”
“我没事。”
见陆云簌这般坚持,裴婉只能够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陆云簌将她送在门口的时候,她还在低声道:
“他若是再对你动手,你就叫,母亲一定护着你!”
陆云簌笑着点头,
“好。”
将裴婉支开,关上门的瞬间,陆云簌脸上的笑全然消失,面无表情的将门栓挂好,转身再度往着里面走去。
陆云亭没理睬她的动作,只是关心着陆云瑶的肚子哪里难受,自然也就没能注意到陆云簌不知何时顺手已经拿了一个花瓶站在他的身后。
陆云瑶还在陆云亭的怀中诉说委屈,就看见了陆云簌,她的尖叫声还未响起,就见陆云簌眼也不眨,将瓷瓶狠狠地照着陆云亭的脑袋砸了下来。
陆云亭没有防备,整个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一瞬间都有些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脑袋上的剧痛一阵阵扩散着,眼前又出现了拿着凳子的陆云簌,正朝着想要往外跑的陆云瑶身上砸去。
陆云亭怒吼一声,
“陆云簌,你敢!”
可那凳子孩子砸了下去,陆云瑶惨叫一声后就倒了下来。
陆云簌撩了一把有些散乱的发丝,直接往着他的身上砸去。
陆云亭咬着牙奋身一躲,那凳子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让他背脊都出了一层冷汗。
若是方才这凳子砸他身上……
他不敢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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